大苹果 作品
第一二二八章 渡河(二合一)
渡河准备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羊皮筏子是本地百姓常用的渡河工具,是黄河南北之地最为便捷的水上通行工具。家家户户都有大量的整个的羊皮用来制作这样的东西。
那些羊皮囊,说白了,便是一整个脱下来的羊的皮毛,经过一些晒干鞣制之后形成的不漏气的皮球。使用的时候,吹气鼓起,作为提供浮力之物。十几个或者几十个组合在一起,便可撑起一艘皮筏,供百姓在黄河两岸横渡漂流。
此物的好处就是简单易制作,只要有羊皮囊,制作起来快的很。燕军抓来百姓,要求他们制作这些羊皮筏子,派出兵士协助帮忙,只一天时间,便制作了两百余艘,可谓是进展迅速。
为了保证稳定性,将十余个羊皮筏子组合在一起,形成一艘巨大的颇为稳定的羊皮筏子,看上去倒颇像是那么回事。
与此同时,慕容麟倒也不敢掉以轻心,当晚从慕容宝处回去之后,便派出斥候偷渡到对岸进行再一次的周密的侦查。派过去的百余名斥候,分别往对岸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探查了四五十里,次日傍晚纷纷归来禀报。结果都是一致的,在方圆数十里的对岸区域内,只有少量的牧民部落存在,并无大股兵马出没的踪迹。
由于再往南七八十里,便是代来城的范围。为了防止暴露心迹,打草惊蛇,燕军的斥候反而不能肆意探查,以免真的被对方察觉,将对方兵马招致前来。
得了这些禀报,慕容麟和慕容宝都放下心来。可见慕容绍的担心是多余的,对方显然在岸边区域没有兵马埋伏。
七月初七,月暗星繁,四野平静,风止水缓。趁着这样的好天气,慕容宝下达了二更时分渡河的命令。
前军两万渡河兵马分为两队,一队万人,以先行渡河,以步兵为主,占领对岸峭壁和崖下草原之地,组建防御阵型和搭建工事。后队万人负责携带马匹和人员渡河。
三十余艘船只,外加联合在一起的四十艘羊皮大筏子组成了全部的横渡工具。一艘巨大的羊皮筏子可载七八十人之多,这样每次渡河便可运送过去三干余兵马。按照这个速度,到明日天明,前军两万骑兵连人带马全部运送过河是极有可能的。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
黯淡的星光之下,慕容绍皱着眉头站在渡口上,看着身边密密麻麻列队准备的兵马,神情若有所思。
昨日得到了继续准备渡河的命令,慕容绍知道自己的建议被驳回了。这没什么,自己本来也只是担忧而已,必须向慕容宝说出自己的担忧罢了。不过,随后他被命令作为第一批渡河的领军将领,将率领第一批兵马渡河建立对岸防御阵地,这个命令让慕容绍意识到,这不但是没有被采纳意见而已,而是有人心中不满,所以故意要自己第一批渡河,借以惩罚敲打自己。
慕容绍心里觉得有些悲哀和可笑。但他却也明白,这便是他和兄长慕容楷的处境的写照。他们只是慕容垂的侄儿,叔父慕容垂倒是对他们很好,毕竟自己的父亲慕容恪当年对慕容垂照顾有加,慕容垂眼中,他和兄长慕容楷便如同亲生之子一般。
但是,随着慕容垂的老去,慕容垂的儿子们之间发生的争权之事已经很明显了。而他和兄长慕容楷无法置身事外,不得不被搅合进来。兄弟俩无论做怎样的选择,都是极为尴尬的处境。这才刚刚开始,等到将来,大燕换了新皇帝的时候,情况会更加的糟糕。
大燕内斗是宿命,而身处其中的人即便想摆脱这种宿命也不可得。别说是他慕容绍和慕容楷这种旁系宗族了,就算是慕容宝慕容农等人,也难以摆脱。
“陈留王,为何还不登船?已然二更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慕容绍转头看去,见慕容麟正手扶长刀刀柄,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自己。
“哦,我这便下令登船。”慕容绍忙道。
慕容绍吸了口气,转头对身旁将士道:“全体准备登船,动作要快。过河中心之后,所有人静止喧哗。上岸之后,迅速组织防御阵型,修建工事,按照既定计划行事。都听清楚了么?”
燕军将士们纷纷低声应诺。
慕容绍整了整盔甲,挥手道:“登船,出发。”
……
夜色沉沉,黄河之水低沉咆哮。
在岸上看着这条大河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雄伟磅礴令人惊叹之感。只觉得自然之力,雄浑伟大,生出山川河岳造化神奇的感受。但是,一旦进入河面之上,给所有人的感受便只有两个字:恐惧!
茫茫河面,身边全是水。河面上波浪起伏,坐在筏子上却能感受到低沉的震动,那是河面下方的暗流翻滚旋转的震动。那种感觉,像是坐在一个下方岩浆涌动的火山口上,或者是坐在异世界的裂隙之口上,随时随地便会有岩浆喷涌而出,随时随地都会有怪兽从地下冲出来。
羊皮筏子在水面上起伏着,不受控制的被冲向各个方向。抓来的黄河边上的百姓们都是操控筏子的好手,但是如此巨大的筏子他们还是第一次操控,所以手忙脚乱,不得要领。他们心中咒骂着这些兵马,他们压根不知道大河的可怕,贸然想当然的将筏子连接在一起,这反而可能造成极为危险的局面,会送了命。
宽度虽然只有几里的此处黄河河面,此刻却是极为凶险可怕的一段距离。所有渡河的兵马都提心吊胆,惊恐万分。
慕容绍乘坐一艘船只在渡河队伍的中部。这已经是最好的一艘船了,但是在河面上航行之时,船身抖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散了架一般。
但慕容绍担心的不是这些,他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对岸方向,不放过任何一处光亮和动静。在慕容绍的判断中,他是坚定的认为对方不可能毫无兵马防御的,除非对方是傻子。但显然,慕容宝和慕容麟铁了心要渡河作战,他也只能从命。他当然希望自己是错的,但心中的不安和警惕却是挥之不去的。
慕容绍站在船头上,周围是黑沉沉的河面,隐约可见河面星光映照之下的大小船只筏子的轮廓。这一轮有三干多兵士正在渡河,倘若能够成功上岸,迅速建立防御阵地,那可就太好了。不知道这种情形能否实现,起码到目前为止,对岸是没有动静的。之前过河的斥候也没有发出任何危险的信号,一切都是安静的。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渡河兵马也正好过了黄河河心的位置,进入最后的两里左右的冲刺路程。之前大河上似有迷雾遮掩,看不清对岸。但现在,距离已经逐渐接近,星光之下,对面山崖连绵巍峨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星空映照之下,那些山崖的轮廓似怪兽,似巨人,似天际的一堵墙,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慕容绍紧张的盯着对岸的山崖,他知道最为危险的时候就要到来。在接近河岸的弓箭射程之内,便是最危险的时刻。对方如果埋有伏兵,便会在那个时间对水面上的筏子进行最为猛烈的打击。而这将是致命的,己方兵马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甚至为了减轻筏子的重量,以及防止落水时难以施救,兵士们没有携带盾牌,没有穿着甲胄,完全是轻装上阵。这么做,赌的便是一切顺利。一旦遭遇打击,必是灾难性的。
距离越来越近,最前方的木船和筏子已经进入了河岸百步之内。此刻起,对方的弩箭便可以覆盖攻击了。慕容绍一瞬不瞬的盯着对岸,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然后,他看到了第一批三艘木船和一艘羊皮筏子靠了岸边。一百多名燕军兵士跳下浅滩,涉水冲上了山崖下的河滩。
慕容绍微微吁了口气,看来一切顺利。但是最危险的时候尚未过去。下方河滩不是目的地,必须要迅速登上崖顶,控制上方的位置,在开阔处设立防御营地,为后续的兵马渡河开辟空间。眼下高兴还太早。
“传令,迅速登岸。船只掉头回航,接下一批人员。登岸兵马迅速占领崖顶警戒。”慕容绍迅速下达命令。
在其后的小半个时辰里,数十艘船筏陆续靠岸。虽然兵士们在河水之中颠簸的七荤八素,但是总算是一艘皮筏子也没翻覆,一名兵士也没有落水,渡河的过程还算顺利。
三干多名士兵陆续登岸,慕容绍在亲卫的簇拥下顺着河滩东的坡道冲到崖顶上方。一上崖顶,顿时一股夜风扑面,身上的热汗一扫而空,舒爽无比。
星空照耀之下,山崖以南是大片的平畴草原之地,开阔而静谧。四周除了己方兵士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并无其他的声响,安静之极。回首看向下方河面,羊皮筏和船只已经开始返航。下一批将会有干余名兵士和干余匹战马渡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天亮,渡河计划将会圆满完成。
“即刻下崖,建立工事据点,搭建防御营地。”慕容绍沉声下令道。
三干余名士兵离开崖顶,在渡口崖壁下方的平畴位置,开始以崖壁作为后盾,建造防御营地。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建立渡河阵地,保证后续渡河兵马的顺利抵达和物资战马的入营保护。
慕容绍划分了崖下以南方圆两里的区域,在外围名兵士们开始挖土搬泥,建立简单的环形工事,让兵士可以有所凭借的驻守。同时,派出十几只巡逻小队,进入草原纵深十余里处,建立远距离的警戒哨。以防备万一。
不得不说,慕容绍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他平素并不高调,似乎也没有立下什么累累的战功。但是指挥有条不紊,行事沉稳而有章法,谨慎而不冒进,倒颇有统帅之风。
眼见情况正一步步的按照计划实施,慕容绍心中稍安。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即便是此刻,慕容绍也感觉不踏实。而有一点令慕容绍甚觉奇怪,那便是渡河之前来对岸警戒的燕军数十名斥候并没有来见自己。他们本应该第一时间来见自己,禀报情形,取得联络的,却不知为何无影无踪。
难道说,他们深入草原腹地境界,尚未回来?还是说出了什么意外?
但这种不安只稍纵即逝,眼下慕容绍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已经开始了渡河,并且已经有三干多兵马渡河成功了,那便只需全力巩固阵地,保证后续兵马渡河便可。每一批后续兵马渡河成功,则危险减少一分。此刻就算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也只能选择无视了。
一个时辰过去,有了第一批渡河的经验,第二批兵马渡河进行的还算顺利。此次不但有干余名兵士和一些物资渡河成功,更有三百匹战马被运了过来。虽然本来预计一艘大型羊皮筏可以运送二三十匹马儿渡河,但实际情况却少的多。马儿即便蒙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河面的危险,一艘皮筏在装船的时候便被受惊的马儿踩踏翻覆,造成了二十多匹马儿落水淹死,以及损失了一艘宝贵的皮筏的情形。
慕容麟所以决定少量运输马匹,每艘十匹,让兵士牵着缰绳同船安抚。这样一来,确实可行,只是运输的速度便极为缓慢了。但无论如何,只要方法可行,哪怕几百匹几百匹的渡河,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批兵马物资抵达之后,慕容绍的心更加的放下了。进度虽然缓慢了许多,但是并不会因此阻碍目标的达成。无非便是多拖延时间罢了。而眼下风平浪静,似乎慕容麟的判断是没错的,对方根本没有在此处派兵防守。尽管自己判断错误,但慕容绍还是很高兴的。
第三批干余兵马和物资以及数百匹战马在凌晨时分抵达。漫天的星辰已经渐渐的淡去,东方已经有青灰之色,很快便将现曙光。
而第三批兵马抵达之后,已经有五干燕军渡河,七百匹战马渡河成功。渡河营地外围已经筑造了临时的简易工事上百处。情形似乎已经完全的在掌控之中了。
慕容绍也终于可以在不久前支起的大帐之中落座喝几口清水,吃两口干粮歇息片刻了。
将领们不断的进出大帐,禀报进度和情形,慕容绍从容应答下令,有条不紊。
就在慕容绍和端起第三杯水送到嘴边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感受到了地面在抖动,杯子中的水也在晃动,耳朵里传来了如滚雷一般的轰鸣声。
燕国也是骑兵为主力的过度,鲜卑人和匈奴人本就是同源异流,往上追溯都是同一个民族,同样的生活和战斗习性。慕容绍如何不知道这震动是什么,那是大股骑兵冲锋的声音。唯有大股的骑兵奔驰冲锋,才能产生这种地动山摇的轰鸣声。
慕容绍腾地站起身来,还没说话,便听到帐外营地之中有人发出了尖利的叫喊。
“敌袭,敌袭!”
……
黎明时分,闪耀着幽暗之光的草原上,无数的骑兵从南边疾驰而来。仿佛黑暗中涌出的逆流,向着渡口山崖,燕军的临时营地方向冲锋而来。
刀光在黯淡之中闪耀着光芒,马上的骑兵们口中呼喝着,发出一连串奇怪的音符,怪叫声响彻草原。
策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魏国陈留公拓跋虔。这名猛将,不久前才击碎了铁弗部的数万骑兵,将铁弗部碾碎在铁蹄之下。在那之后,他本来是要挥军往东,去和拓跋珪会合的。但是,拓跋珪派人送来了锦囊,要他按照锦囊办事。于是乎,拓跋虔依计而行,设计了一个陷阱。
燕军自欺欺人,以为可以欺骗拓跋珪,以慕容农的兵马佯攻作为迷惑对手的手段,从而让燕军大队兵马从五原郡南下渡河进攻。殊不知,燕军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拓跋珪的掌握之中。
不久之前,魏国平原公拓跋仪奉命率部分兵马将阴山以南的百姓牛羊全部撤离到阴山以北,以实现坚壁清野的目的。与此同时,拓跋仪留下了大量的眼线和耳目,昼伏夜出躲在阴山以南的草原之上,掌握了大量的情报。
慕容麟率军攻入五原郡,占领五原城,他自以为消息没有泄露,但其实早已全部落在拓跋仪的耳目监视之下。包括慕容宝的后续大军的行进路线,全部在掌控之中。
拓跋仪及时的将消息传递给了拓跋珪。消息几乎是即时传递的,因为魏国军中传递消息用的是一种特殊驯化的鹰隼,飞行速度极快,数百里的路程只需半日便可抵达。拓跋珪正是以这种方式迅速而准确的掌握局面,遥控指挥着各路兵马的行动。
当得知对方主力抵达五原郡的时候,拓跋珪立刻便明白了燕军的意图。他们想要从五原郡南渡,突袭自己的腹背,在朔方将自己歼灭。拓跋珪岂会容燕国兵马得逞。
于是,他命人送信给拓跋虔,为拓跋虔准备了一个诱敌渡河,半渡击之的计划。拓跋虔一步步的忠实的执行了这个计划。
(ps:给诸位拜年。日月其迈,时岁启新。从今诸事愿,胜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