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红宇琼楼7三更

进了腊月,大姑娘金钥及笄。

其实二姑娘金玲只比金钥小半月,这个及笄礼二太太也想给好生操办,比大姑娘略小些便罢了。

这个时月,四爷已经能出屋子走走了。

虽瞧着羸弱了一些,但这几日在院子里走动,也未曾有别的症候。大夫又请了数人,都说好了,再将养两三月必康健。

可大夫也不敢说叫病人四处散散的话,倒是二老爷回来过年,见了儿子的样子,也搭脉看了,只说:“该动一动。”

他种药,会炮制药材,知道药理,必然就懂一些医理。只是从不瞧病,也不开方,更有医不自医,他只瞧了瞧到底如何。

而今,亲老子发话,说可以走动走动,那四爷便解禁了,在院子里时常也动一动。

又有金锐连同小曹氏从京城回来,金锐过来亲自看了弟弟,难免歉意:“本该留在家里,为你寻医问药,谁知……”

话好似不好讲。

桐桐还是听柳妈妈说:“二奶奶落了一胎,那些日子家里正乱,没敢叫家里知道。”

“这可真是……”桐桐忙问:“而今如何了?”

“将养好些了。”柳妈妈叹气,“二奶奶自幼随着舅爷出门,骑马行船,性子泼辣了一些,甚是好动。孩子上了身竟是不自知。回了曹家便骑马……落了胎。”

桐桐:“……”其实,胎儿没那么脆弱!不过是近亲……流产概率更高一些而已。夫妻两人是姑表血亲,出这样的事都不叫意外。

她就起身:“我去拜见表姐吧。”

小曹氏浑不在意落胎的事,笑意郎朗:“我就说小四儿吉人天相吧!”她拉着桐桐坐下,“弟妹坐吧!我幼年常在金家住,一年总有两三月……”

说着,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瞧!才说给你们送去,你倒是先来了。”然后又拉桐桐起来,“瞧瞧,我给你们带什么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都是从京城采买的。

有小米粒一样的珍珠,也有泥人糖画,看上什么了就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桐桐看那泥人有趣:“这个好,这是八仙过海,我要摆在多宝阁上。”又说这米粒一样的珍珠,“打不得孔,那就叫金银匠一颗一颗的嵌进去,做出图样来……”

“喜欢就好!都给你。”小曹氏说着就低声道:“我家行商,我爹已经叫人沿路打问了,看看谁家有人出远门,许是家中还未曾收到不好的消息。你莫要心急。”

“不急!能活着已是侥幸,顺其自然。”

说着话,两人又商量及笄礼的事,小曹氏说:“你很不必准备贵重的!你们虽成亲,却比大姑娘小。我们做兄嫂的备着些贵重的,你们倒也不用破费。”

桐桐点头,她也是那么想的。只做了许多络子荷包之类的东西就算了。

家中有正事,不在家的人也都回来了。晚上聚在正院涮锅子,吃顿正经的饭。

男人们陪着老太太在正厅,屏风这边是其他女眷,聚了一桌。

老太太吩咐说:“涮锅子吃的是热闹,别叫孩子们服侍了,都坐吧。”

小曹氏赶紧拉了桐桐坐下,大太太抬眼看了小曹氏一眼,小曹氏像是没看见一样,给二姑娘递了韭菜酱:“二妹喜欢,多放些。”

桐桐看看桌上的涮菜,跟着默默的夹菜吃着。

屏风那边大老爷金达的声音不时的传来,像是压低了声音跟老太太说话。可这边大太太规矩严,吃饭不许说笑,便都只沉默的吃着,自然也就隐隐约约的听见说话声了。“……与太医人家结亲,又是官身,又可相互帮扶……此次给四哥儿请大夫,倒是听说了一位张太医。此人虽还未进入太医院供职,可京中大户人家却争相去请,无不称呼此人为太医……”

四爷将羊肉放在锅里多煮了一会子,问说:“大伯说的张太医此次可来过?”

“那倒是未曾。”金达解释说:“请了三次,不巧,都去了达官显贵的府邸,久等不到。听门子说,他们家老爷等闲无法离京,就怕耽搁了哪位老诰命的安康。”

金迩问说:“行会中亦有贤达,倒是想不起兄长所说为何人?”

“你必不知,他乃是来京城为他儿子捐官的,通晓医理,医术十分高明。”

四爷:“……”张友士?听过这个名字,原是教书先生,冯紫英就曾拜师于他。后来将他举荐给贾珍,给秦可卿看过病。

不过寥寥数语的人物,这可是活生生的,谁知道人家到底是什么根底?

家中靠药维持家业,与太医人家联姻,金达作为当家人,考量的当然不算是错。这个人能行走在达官贵人府邸,就证明有根基,在太医院也不难出头。

而张友士给他儿子捐官,这就证明家中有些家底,就凭这关系网,这捐官的事必成。若是这样,家中的女儿嫁过去,便有诰命,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桐桐嚼着口中的肉,好像还真没有反驳人家的理由。

金达那边又说:“母亲若是觉得尚可,儿子就托舅兄帮忙引荐,先结交一二看看其子性情再做决断。”

意思是之前选的那些人家,还是作罢吧。与其嫁入寒门出身的小官吏人家,就不如选这一家。

老太太点点头:“婚事你们夫妻商量着办,看好就好!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中未曾叫孩子们受过一日苦楚。你考量的也对,太过于贫寒,两家难和谐。”

正是!

桐桐就觉得身边的大奶奶张氏夹菜的筷子一顿,本是要夹豆腐的,结果却夹了鹿肉,塞到嘴里了。

张氏是牙不好,时常右边面颊肿胀,吃饭菜自是挑拣软烂些的。而大太太喜欢吃肉,做儿媳妇的不吃肉,在大太太看来大概是因为自幼便吃不起,偶尔得肉食,也轮不到她吃,因而,难免小家子气。

桐桐便夹了豆腐,又给张氏夹了一块,然后低声吩咐站着的丫头:“将冻豆腐再拿些来,大奶奶牙疾发作,今儿的鹿肉筋多,我也嚼不烂。将它撤下去,回头卤了吃。叫厨下剁些肉泥,一会子我与大奶奶汆丸子吃。”

是!

大姑娘忙将鹌鹑蛋捞起来放在大奶奶面前的碟子里,“我是知道的,说疼就疼,说不疼就不疼……难缠的紧。”

张氏带着几分赧然:“当真就是如此!才还好好的,说疼就疼上来了,一闪就又过去了。”

用了饭,时日不早了,便都散了。

出来的时候天又飘起了雪,小曹氏一路叽叽喳喳,“这么好的日子,该饮酒的。姑姑,今晚许我们温些酒吧……”

“刚回来,不累么?”曹氏不许:“都早早的歇着吧。”

金迩就说:“小酌几杯而已,关着门自家喝,喝醉了就睡了,有甚妨碍!”说着就跟大儿子说:“两人不得过半斤,无碍。”

金锐只笑:“是!父亲,我看着呢。”

曹氏回头瞪了小曹氏一眼:“胡闹!”

金迩又说坠在最后的小儿子:“你们不可饮酒,三年内都不许饮酒。”

“是!记下了。”

曹氏回头说二姑娘:“你们父亲既然答应了,那也许你饮一盏葡萄酒,不可过量。”金玲忙应了:“是!”

大太太听着朝西边去的二房你一句我一句,再扭脸看向老爷。

老爷说:“太太早些歇了吧,我去前院歇息。”

大太太‘嗯’了一声,未曾阻拦:“已经吩咐美芽、美叶备下热水了。”

金达未言语,转身走了。

大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屋,先说女儿:“回去歇着吧。”

等女儿走了,又说儿子们:“该科举用功,给你们成亲,是为了叫你们收心的,不是叫你们整日里在内帷厮混的。”

金铮躬身拱手:“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这就往前院书房去。”

走的时候拉弟弟,金钟却嘀咕道:“成亲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繁衍后嗣的……不在内帷,母亲何日能抱孙子?”

将三奶奶刘氏臊的满面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他才被他兄长拉出去了。

留下刘氏站在婆婆面前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大太太将刘氏打发了:“回屋去吧!千万记着,敦促丈夫读书要紧。他得了功名,自有你的好处。一味的留他在内帷,这不是正头娘子的做派。”

刘氏应诺,低着头逃也似得疾步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大太太看向大奶奶张氏:“你嫁进来几年了?”

“四年!回婆母的话,四年了。”

“四年了,无所出……倒也不急。”大太太坐着上面,看着儿媳妇,“可这四年,你也该学会大大方方处事。在家中做奶奶的人,想吃什么都不敢要,这家里何曾亏待过你?”

张氏忙跪下:“婆母疼爱,何曾亏待?是儿媳愚钝……”

“你这般模样,高朋满座中你可敢言语?假使有一日,你随着男人去任上为官,你可能应酬来往?”

张氏:“……”

“你在闺阁上尚有贤淑之名,怎生进了家门,却全然不同。”

张氏:“……”她将头埋的更低,眼里有泪不敢掉。

大太太看见就生气:“你起来吧!谁家晚辈动辄下跪,趴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

张氏起身,踉跄了一下,这才告退出去了。

李婆子赶紧递了金银花茶过去:“有些燥,喝这个正好。”

大太太叹气:“张侍诏在翰林院几年了?”

“八年!”

“八年了!”大太太叹气,“九品官做了八年,怎生就升不上去呢?原指望靠这个岳家提拔,能给铮哥儿捐个官,谁成想……”

那岳父竟是个窝囊的,使不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