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看着抓着剑刃的刘舟,再看看那不住滴血的双手,他大口的喘着气,好似十分激愤,然后人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咚’的一声给倒在地板上了。
刘舟:“……”他撒了手中的剑,上前去:“甄公?甄公!”
甄应嘉毫无反应,他朝阁楼下大喊:“来人呐——来人呐——”
楼下有护卫家丁,一并冲了进来。
刘舟瘫软在地上,看着甄家的人将甄公抬了下去。许是都在急着照管甄公,竟是所有人都将他忘在了这里。
时至将夜,聋哑老仆请他下去,示意他离开。
他浑浑噩噩的往出走,就见甄家进进出出的都是请来的大夫,他隐隐听到有人议论,说是甄家二爷甄应良在边疆病故,灵柩已经快到金陵了。甄公突闻噩耗,竟是晕厥了过去。
而今甄家便请名医,是给甄公诊病的。
还未走出甄家,突然有哭嚎之声。他站住脚,朝后看去。
远远的听见有下仆一边哭一边嚷:“速报老爷……老太太听闻二爷病逝,竟是一口痰迷住了心窍……过身了……”
这老太太虽没了诰命,但到底是甄家老太爷的继室,是甄公的继母。
母亲过世,作为儿子自然是要守孝的。
刘舟:“……”甄家二爷这个死讯传来的及时,甄家老太太死的也极其及时。
甄公守孝了,对朝事万事不管。
没有杀了自己,没有卖了自己,也没有阻拦自己离开。
他死了弟弟了,他死了母亲了,他悲痛的无以复加,他要恪守孝道,为母守孝了。
刘舟懂了,懂了的这一瞬他反倒是不惶恐了,慢慢的朝外走出。
出了大门了,见甄家二管事骑着马要去码头,有人问:“二管家去哪里?”
“姑苏!二老爷病故,给郡主报丧——”
不大功夫又有人出来,此人要进京,说是老爷醒了,上了丁忧的折子。
刘舟看着甄家忙忙碌碌,而后坦然的离开了甄家:还来得及!一切尚还来得及。
他回了别院,府经历已经在等着了:“如何?甄公如何说?”
“仓促起事,岂能成?”刘舟低声道,“那些劫‘税银’的劫匪……剿杀了吧。”
府经历缓缓点头,‘嗯’了一声:“下官让他们去西海沿子躲避,需得给安排两条船……才能运走四五百人。”但是,“船嘛,难免有意外。”
“这些人都擅水性……”沉了也能跑。
府经历低声道:“先用药……再沉船。”
对!死了便死无对证了,要想查到自家身上,需要费不少功夫,还未必能拿到实证。而这些时间,便是争取来的翻身的机会。
府经历问说:“那您……您要去京城吗?”
“我去拜访卢仁和卢宝昌……”甄公避开了,但必不会将此事与这二人讲。可这二人在江南,从某种意义上又可以代表卢仁和卢宝昌。
而今,需得更多的人支持,才有可能推动此事。
府经历问说:“那……那姓金的小子,就这么便宜他了?”
“与大事比起来,此人不过是一小人物!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只要大事可成,他那般之人,处理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是!于是,桐桐就接到甄家的报丧:原身的亲生父亲,驸马甄应良已于去年六月故去,信未及时送到,棺梓从北往南运,一路太多波折,直到腊月才运到江南,又派人去甄家……直到大年初四,甄应嘉才收到消息。
于是,悲伤过度,竟至晕厥。
甄应良生母,老袁氏本就常年身子不好,缠绵于病榻,不想突闻噩耗,痰迷心窍,骤然离世。
别管其中有多少恩怨,礼法上,甄应良就是原主的亲生父亲,老袁氏就是原主的亲祖母。
这个丧还真就得奔!
桐桐把报丧的人打发了,四爷已经听到消息回来了。
这件事出的这个时机当真是……桐桐啧啧称奇:怪不得‘义忠亲王坏了事’了,甄家还能与贾家有来往,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云云。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主打一个奸猾:成了绕不开我,败了我没直接参与。
所以,甄家被抄家,没丧命。
但这也说明,四爷的谋算成了!只有甄应嘉真的动心了且默许了,有些事才会被推进。他也才会这么着急的叫老袁氏去死。
桐桐冷笑:老袁氏为太子乳母,若是找个本分人家再嫁,她一生其实可以荣宠无限。就算是太子坏了事了,谁动一个老妇人做什么。
可她心高,看起来烜赫无比,可何尝不是甄家的棋子。到了最后连死都要被甄应嘉利用一次……也算是贪心的回报。
桐桐忧心的是:“咱们这一走……”院中的账本怎么办?
“郡主奔丧,少则在娘家三个月,多则半年,行李得带上。”四爷就说,“今晚就起运,账本混在你的行李里,放在甄家。”
又有甄士隐一家要去林家与林家女眷汇合,因而,府里显得格外忙乱。
这不是四爷要去要留的问题,而在于岳父去世,本就该去参加葬礼。否则,御史都得弹劾你。
在这件事上,上官直接就批假了,你不请假,连上官也会认为你没有人伦之常。
刘舟才一从金陵回来,四爷便去请假去了。刘舟和颜悦色,又微微带着些遗憾:“……也请郡主节哀。”
“谢大人!”四爷给报备:“下官一个时辰之后便动身了,公事……”
“自有本官代理。”
四爷致谢之后,告辞出来,看起来脚步匆匆。
刘舟在人走后,脸上的表情也收了,露出几分阴沉来。问下属:“杨武还未曾找到?”
是!还没找到:“要不是自己躲起来了,便是去京城了。”
“他的家眷……”
“家眷探亲去了,还未曾回来。”
“探亲?”
“是!”
这分明是被这背后操控之人给安置起来了。刘舟看着门口:“找机会探一探通判衙门后宅……”找找账本。
可几乎翻遍了,得到的消息依旧是:“没有!确实没有。”
“是否被烧毁了?”
“前衙正在修缮,属下问过工匠……工匠说,从前衙的灰烬看,似是未有其他物件被烧的痕迹。”因此,转移就是真转移了,不是焚毁了。
刘舟:“……”所以,物证、人证,对方手里的是齐全的。那牢里关着的通判府的人,就不能放。正思量着呢,府经历急匆匆的跑来了,一进来便关了书房门:“大人,京城的消息……飞鸽传书……”
刘舟接了过来,只一个纸条,纸条上四个字:二王出京!
二王是说三王爷和四王爷,这二人该是因为去年年底民变之事而来!
府经历低声道:“与杨武接触的是下官的旧部,此人……已‘归乡’了!”
归乡的意思是:已经彻底清除干净了。
便是猜到是咱们,也叫他们拿不到关键证据。只是:“卢家怎么说?”
卢家……卢家自是想要从龙之功的!
卢家老爷子说:“年前祭扫……皇上遣了礼部,却未派遣太子前去。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随后,皇上又斥责了吏部……”
吏部尚书做过太子太傅,是太子殿下的师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对太子不满。
“皇上赐给三王爷五匹御马,赐给四王爷一个园子……常常召见三王爷去御马苑,只入冬便三次驾临四王爷园子游园听戏……”
无一不说明三王爷与四王爷更得盛宠。
再这么下去,太子的境况亦不乐观。
“此次甄家有丧事,奔丧之人必极多,此时,便是商议大事之时。”
桐桐身戴着重孝坐在船上,看着河道上繁忙的景象。
甄家有丧事,惊动江南三省,惊动京城多少勋贵之家,在大年下的河上,看到许多挂着白幡的船,凡是挂着白幡的这都是奔丧去的。
夜里停在码头上,还能听到哀哀的哭泣之声,此起彼伏。这哭的还算是有韵律,不甚难听。在这和谐的哭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进来,凄惨无比!河上的水鸟都都惊的嘎嘎嘎的飞走了。
桐桐揉了耳朵:“这是怎么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起身去甲板上去看,听的这么真切,那就是紧靠着他们这条船的这一家。
其他人哭丧,那是表示尊敬的!家里的仆从哭一哭,哼哼唧唧的,把致哀做到极致便罢了。
而哭的这么惨烈的,四爷怕对方真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走过去往那边甲板上看,见对方也重孝在身,就高声问道:“兄台可是遇到难处……”
“非也!非也!”对方擦了脸上的泪,打量了四爷好几眼,才道:“兄台亦是要奔丧?”
“岳父亡故,随内子奔丧。”四爷还问:“兄台呢?”哭的忒惨了。
“在下恩师仙逝,故而悲痛难以自抑。”
老师死了?为老师奔丧,那倒是也罢了!四爷还拱手:“逝者已矣,哀深伤身,请节哀自便。”
一路行船可以哭呀,你要是哭了一天了,嗓子也该哑了!听你这中气十足,好似也不至于哀痛若此。所以,差不多得了,别嚎了,听着太遭罪了。
这人捶胸顿足,又是一嗓子:“兄台有所不知,我那恩师啊……被妇人连累,发配边疆,竟是不两年便……便仙逝了……”
四爷:“……”不等对方说完,他直接回船舱了。难得爷好心一次,遇到这么个玩意!
对方说的恩师是甄应良,这不是扯呢吗?
这些人当真是,为了巴结甄家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孝子贤孙当的,你家先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