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红宇琼楼49三更

书房之内,甄应嘉半靠在榻上,满脸的病容,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婿和侄女婿。

一个面色蜡黄脚步轻浮,明明才二十许岁人,一副萎靡不振模样;一个面色红润俊朗英挺,少年人模样,却十分沉稳老辣。

男人嘛,贪花好色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不宠妾灭妻,规矩严整这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行事。

他就叹了一声:“近几年,当真是国事家事,事事不断。而今年岁渐深,深觉力不从心,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近日,竟是有了退隐之想。若得闲田二三亩,草屋三两间,再得三五好友闲时好聚,若能以此终老,此生无憾矣。”

世子木城接话就道:“岳父休要这般说,这话小婿再是不信的!我家父王年年嚷着归隐山林,可迄今为止,何曾归隐山林。朝廷邸报哪一日不看?我说他,在外人面前做做戏就罢了,怎生还在至亲面前弄这把戏……”

甄应嘉:“……”

四爷:“…………”

“何况,宝玉兄弟才多大?您此时归隐,真能放心?”木城说着还一叹:“您也莫要怪小婿纳侧妃,纳卢家女为侧妃,亦是看在世子妃的面上,给的是甄家脸面。

您想想,您人到中年才得一子,而今处处牵挂着不过这一子罢了!世子妃必是随了岳母,晚生子!小婿若是年过四十再生子……以小婿这年纪,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尚不得而知。

况且,这王府传承难呐!小婿这世子能册封下来,多亏了宫中郑贵妃。其他几家王府,世子之位空悬……小婿怕没有您和甄贵妃的面子,将来传承出差错……

您嫡出只一女一子,小婿荒唐,有仰仗岳父之处;宝玉兄弟年幼,更需得仰仗岳父,这般之下,您怎能生出隐退心思?您若隐退,小婿指望谁?”

甄应嘉:“……”

四爷:“……”有甚悲伤事得想一想,多想几遍,要不然真能笑出来。

木城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甄应嘉:“我父王……您那亲家,每尝要教训我时,必说出一些心灰意冷的话来!一听那些话,我便知,这是又有瞧我不顺眼!

而今,您也学会了。那今儿,您是瞧小婿不顺眼,还是瞧郡马不顺眼……或是您希望我们听从您的意思,去做什么?您直言便是,又没外人,何必呢?”

甄应嘉:“……”我儿聪慧伶俐,怎么白瞎了这么个人!昔年成婚时年岁还小,十几岁的少年人,言语憨直质朴了一些,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都二十许岁人了,怎生还是这般?

他捂住胸口:我若身死,此人能庇佑宝玉否?他自己都得被人给吃了,还能求他什么?

木城看向四爷:“连襟,岳父这般……可要请大夫?”

四爷看着甄应嘉起伏不定的胸口,他:“……”只能道:“家有丧事,哀思过甚也是有的!”

“连襟为何说出此等敷衍之语,难不成你也觉得在下不通世事?”木城哼笑一声,“虽有丧事,然哪个是至亲?尽皆眼中钉,此乃喜事!做个丧事哄哄别人就罢了,难不成也要哄你我?你这话……岂不是说岳丈将你我都当做外人!”

四爷:“……”郡主乃是甄应良所出,并非跟你媳妇一母同胞,因而,我本就是外人。

木城有点反应过来了:“世子妃常念叨郡主,在下倒是忘了……不过也没差!难道郡主盼着此二人活着?”

四爷:“……”

甄应嘉的脸都青了,他指着门口:“请世子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木城并不难堪,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

一出去就呼喊人:“回去告诉世子妃,就是本世子今儿听了他的话了,也来见了岳父!并未露怯,说的极好……”

人跑远了,脚步声也远了。

甄应嘉叹了一声:“他没说错,若非我这个岳父,他做不了世子!早前就听闻东平郡王宠妾灭妻,偏宠侧妃所生之子,欲立为世子。而今再看,哪里是宠妾灭妻?”分明就是知道他自己的嫡子是什么德行!

“那这就是东平王府的能耐了!”桐桐跟廖嬷嬷闲聊,也说这个郡王府,“王妃为了儿子能继承王府,只能寻求外援,给他儿子娶个家世了得的媳妇,就可以了!于是,找到了甄贵妃,找到了袁氏……”

婚事成了,世子也拿到了,却真真把甄莲给坑惨了。

廖嬷嬷就说:“此亦有甄家大姑娘之错!一个憨直之人,竟是笼络不住。”

不是笼络不住,是不想!太委屈了,又何必呢?

“憨直之人,言语中不遮拦。”四爷就接了甄应嘉的话:“甄大人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甄应嘉看了门口一眼,门口又管事退了出去,将外面守着的人都打发了。

此时,甄应嘉才坐起身:“听闻你与刘舟等人有些嫌隙?”

“姑苏民变之事,甄大人想来也知道,折子也已经递上去了。刘舟大人平乱有功,我怎会与刘大人有不睦呢?”

是说刘舟等人有错在先!焚烧证据,此举甚为愚蠢。四爷朝后一靠,一副坦诚的样子:“此事走到今日,着实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甄应嘉:“……”此话我当信吗?

“您试想,我新官上任,班头都不听从号令,我焉有不动的道理?”

甄应嘉点头,他要做官,要立事,自然不能轻易被左右。

四爷又说:“况且,我有郡主为妻,我的一举一动,可从郡主的私信传到后宫,继而直达圣听,我又为何要屈从?再退一步,我还是甄家婿,那我就更不可能屈从。换做是您,衙门尽皆耳目,主官之令没有别人点头都传不出去,您认吗?”

自然不认!

四爷摊手:“所以,我为挣脱他们的辖制,查账以反制,何错之有?”

是啊!何错之有呢?

四爷又说:“他们账目有问题,我大张旗鼓的查!他们若真有敬畏之心,当如何?”

甄应嘉没言语,心里却道:当找自己这个和事佬,为两方撮合,从此精诚合作。

“是啊!当找个中间人来,协调此事!他们退一步,我亦退一步!账目只终结于通判府便好,罢免一二职务,更换衙役,事就解决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职便好。可他们呢?竟然昏招跌出,放了一把火。”

甄应嘉:“……”是啊!若是不站在刘舟等人的立场上,金镇所作所为,无一丝出格之处!都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有的正常反应。

四爷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是要将我从江南赶走呀!一旦焚毁衙门重要案卷文书,降级或是撤职……为官才两个月,在江南,在甄家的眼皮底下,我跟一丧家之犬一般被赶走,敢问,你若是吏部官员,您会再度举荐我为官吗?这是要毁我前程呀!”

甄应嘉点头:所以,他洞悉了刘舟等人的打算,便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也将他们的仕途几乎毁掉。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就说:“坏就坏在,你说了一句假话,说账本被林如海带走了!”

四爷就笑了:“我与林大人之前从无交集,更无交情。我凭什么能把账本给他,他又凭什么帮我藏匿账本?”

甄应嘉:“……”是啊!凭什么?难道林如海能在见这个探花郎第一面就把挪用税银的事说给他听,继而两人合作?

林如海官场沉浮多少年了,金镇做官才两个月。林如海凭什么信任他,丢脑袋的事都告诉他?

这不合情理。

四爷就又道:“刘舟他们也不想想,他们从谋划到开始放火,用了多久?极短的时间就行动,我怎么把东西运到码头?”

所以呢?

“怕火,自然要掩埋呀!油布包起来,随便找犄角旮旯,甚至于坟茔河滩,埋起来就好了。”

甄应嘉:“…………”是啊!分散着埋了,上哪找去?出门拎个包裹,这都可能是账本。连续数天多人分散,还就是能把账本保存了。

“他们但凡先去码头打听清楚林大人到底带了什么回扬州,就不可能信这个话。”

甄应嘉无话可说,合情合理!至于为什么说谎的时候要推到林如海的身上呢?很简单,他那段时间就接触林如海了,也只林如海离开了姑苏。

事情就是赶巧了!

是刘舟这些人一蠢、二蠢、三蠢……于是,积攒到一起,事情彻底的偏离的轨道!

这与金镇没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是金镇算计的叫他们生出了撺掇太子造反之心,而是他们被他们的愚蠢给害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金镇跟那两位王爷,应该是私下里没什么交集了。

甄应嘉沉吟了一瞬就道:“你也看见了,宝玉年岁小。甄家而今能用的男丁几乎没有了!那个帮着管着庶务的,也不过是旁支罢了。以前你岳父还能照管一二,现在也没这个人了。

家里人丁不旺,也是无奈的很??!本来世子是嫡长女女婿,许多事他可以出面。可憨直若此,如何敢以正事相托。”

他说着,就看眼前的少年:“京城派遣三王爷、四王爷为钦差,督察江南。我如今这般境况……也走不了!虽公事要紧,然则,到底是当家在东宫时与甄家有私交。

你替我带人迎两位钦差,护送钦差安全至金陵。此事要紧,只能委托于你!”

四爷:“……”猜也猜到了!事要成,少不了这两位的力量,因此,该接触还是要接触的。

不过为了这个接触的机会,当真是废了我不少唇舌。

好在值得!你能派我去,就是给我作保,证明我算计刘舟他们,跟太子一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