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趁着二房还没过来,老太太跟大儿子和大儿媳提了想好好休整坟茔的事。
便是老二说要去山里,怕是有什么事……但也不能急匆匆的,昨儿郡主才回来,咱今儿就走,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别人不猜度,难道宫里不会想:郡主太藏不住事了,有点什么事回去就说。
这难道对孙子和郡主更好?
再心里着急,再害怕,也得先留下,不能露出要回去,且要去山里的意思。这两天还得大宴宾朋,像是两个出嫁的姑娘,得回来吧!像是曹家,正经的舅家,得来做客吧。
要是有人想来拜访,也不能拦着客人。
以郡主昨儿回来的阵仗,只怕上门的人极多。咱都招待!招待上两三天,透漏想修坟茔的事,然后再走人。
这样的话,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说,这必是怕太高调,然后躲了。
顺理成章,谁也不会多想。
因此,老太太沉住气:“做梦梦见你爹。”
金达信这个话,老爷子很上进,也希望后代上进而后改换门厅。之前他就动过修坟茔的想法,被老二拦了,觉得还没站稳,等等再看。
如今看起来是稳当了,老太太又说了这个话。他就主动提了:“要不然明春……”
“这事还是要虔诚的!今冬又没有什么事,回去做做法事!山里不与外面通,就是隆重些,外面也不能知道。咱自己回去……这事上,老二稀松,老二家那个是个大而化之的。怕还是得你们两口子操持!”
大太太忙应了:“娘说的是,那今冬回去?”
“嗯!今冬回去。”老太太说着,就想起来,“铮哥儿是嫡长孙,跟着回吧。”
大太太不放心次子:“钟哥儿不靠谱,刘氏又管不住他……”
“那就都带回去,山里清净,正好念念书。省的京城里繁华迷人眼,看不住。”老太太说着就叹气,“咱如今这日子也难!咱自己是高兴,可做官终归是有得罪人的时候,也还是得处处小心些。”
说着话,又商量着着人去请出门的姑奶奶回门。
金家的两个姑娘出门子,金钥嫁到钱家,生了个儿子。金铃嫁到王家,得了一儿一女,王家如何不欢喜?
姑奶奶们回门,热热闹闹的过一天,就都住下了。
第三天又有亲戚上门,曹家的人桐桐见了,史家的人桐桐没见。
桐桐叫廖嬷嬷去告诉大太太:“史侯府倒是不必了,本也远些。史家舅母……有因着表妹的婚事,怕心生尴尬。”
大太太倒是不敢说其他了。她小心的跟廖嬷嬷说:“都是亲戚,当年的事也都是天意。只是月娥那孩子……随王家来了。”
廖嬷嬷愣了一下,回去便告诉郡主:“怕是想讨个体面。”
桐桐看廖嬷嬷:“从我这里讨体面?”
正是。
桐桐沉吟了再三:“上次王子腾家的夫人送来的礼物里,你挑一样来。”
廖嬷嬷挑了一对平安扣,这送人的礼物,包装上一般都打着这家的徽记。银翘急着取自家的匣子,换上就行。
廖嬷嬷让开了,没换,继续用王家的匣子。
桐桐扫了一眼,便说:“你去给大太太送去吧。”什么意思你怎么琢磨。
“是!”大太太叫芙蓉接了,芙蓉拿了匣子端详,又与之前王家送来的礼比对,这盒子上的徽记一样吧。
她心里咯噔一下,拿给大太太看。
大太太皱眉,廖嬷嬷怎么会犯这样的错?把谁家的礼物还给谁家,这是要断交,不来往的意思。
就像是眼前这个平安扣,换个金家的匣子,哪怕是一样的东西,王家不会多想,送礼就是这样的,转来转去转回去是有可能的。但连匣子都不换……不能这么不知礼。
而且,廖嬷嬷没给月娥送去,而是送到自己手里。
大太太递给芙蓉:“收起来,别言语。”
是!
大太太发现,郡主不光不见史家的人,不见王家的人,便是荣宁两府上门,她也是不见。倒是林如海大人的夫人贾氏带着家里的小姐来,郡主亲自打发了银翘去接人,接去了二房。又有一位甄大人的夫人极小姐,郡主拍了嬷嬷来接。
这都是曾在江南的旧识……倒也说的过去。
桐桐很高兴见到黛玉和甄英莲。
甄英莲着实是好模样,被父母教养的极好,谈吐得当,瞧见挂着名家书房,只怔怔的看着,手在虚空里比划着学。
桐桐把临摹的名家字帖送她两本,果然就如获至宝,抱在怀里不给丫头拿。
黛玉倒是不那么痴,她也不拘谨,因着总有书信来往。她坐在桐桐的身边,歪着头看,不时的拿桌上的杏脯吃。
杏子本也不好消化,更遑论杏脯,只叫人端了新做的点心。夹着梅子酱的烘烤出来的蛋糕,切成小块,用银叉吃。边上是花茶,清清爽爽的。
桐桐跟贾敏说话,她就在身边吃这个。
等贾敏要告辞,桐桐见黛玉还没吃完,就道:“夫人只管去应酬,我近日身子懒,不想动弹。留她跟我作伴吧,饭食不用操心,她陪我正好。回头要走了,我叫嬷嬷亲自送还给你。”
贾敏不好意思:“她有些淘气。”
“却跟我正投缘。”
黛玉也不起身:“娘只管去!我不喜那喧闹,无甚意思。”
贾敏无奈,只得自己走。封氏跟着起身,桐桐跟甄英莲说:“我不留你,知道你和你母亲都怕再分开,尤其是出门再外。而今我回了京城,有的是日子再见。回头去郡主府,咱们再说话。”
封氏感激不尽,带着女儿出去了。
人一走,黛玉便冲郡主笑:“郡主回京,可是救了我了。您要不烦我,我便躲去郡主府找清净。”
桐桐歪在边上,陪着她吃喝:“求之不得!我那府里修了几年了,也有几处景致,回头有好玩的好看的,我叫人去接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只管聊,直到廖嬷嬷了禀报,说:“荣国府珠大奶奶来请安。”
因着四爷和贾珠有过交往,这不关贾府的事。
桐桐就道:“请吧。”
黛玉叹了一声,只能放下银叉,坐好了。
李纨来时,便看见黛玉也在。她给郡主见了礼,黛玉也打招呼:“大嫂子也来了。”
“是啊!来给郡主请安。倒是不知道你和姑母也来,若不然倒是能做个伴儿。”
桐桐叫李纨坐,又说黛玉:“你只管吃你的!大人说话,不与你相干。”说着,又吩咐嬷嬷,“给姑娘取松子来,蛋糕撤了,一会子该不用饭了。”是!
黛玉愣了一下,低下头一时滋味难言:郡主是在李纨面前故意厚待自己给对方看的。
李纨就笑道:“这颦儿最是个嘴刁性刁的。”
“我倒是爱她这品行。”桐桐就说,“昨儿太后还说我最是刁钻不过,可见呀,我们投缘总是有个缘故的。”
李纨:“……”这话如何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黛玉笑道:“我可再不去你们家的!大嫂子而今都说我嘴刁性刁,可见我不去你家的时候,你们是如何说我的!将来外祖母问起来,我便说,你家也不喜这嘴刁性刁的,二舅母也只喜大嫂子这般的女孩,我又何必去讨人嫌……”
桐桐哈哈就笑:“可见这小姑子是太刁了些,大奶奶的嫂子不好做。”
这一笑,李纨这口气才算是舒过来了,她跟着笑道:“我是那笨嘴拙舌的,当真怕了这样的小姑奶奶。”
桐桐问了孩子的身体,问了孩子是不是开始进学了,又叫人给孩子准备了笔墨纸砚,李纨就只能起身告辞了。
今儿这个客做的,回去得跟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一一学的:“……郡主极喜林妹妹,林妹妹跟郡主也十分熟稔,直到姑母告辞,嬷嬷才送了林妹妹出门。伺候的人捧了十多个匣子,都是郡主赏林妹妹的。”
说着,看了太太一眼,这才道:“竟像是亲姊妹似得,亲厚极了的。”凭着林妹妹那模样,那出身,再有郡主这样肯亲近的人,说句不敢说的话:六皇子还未成亲呢!
但凡郡主有心,这皇孙十数个,年岁匹配的也好几人呢,真想促成,必是可成的。
老太太和太太想着配给宝玉,怕是不成。
邢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还故意问说:“郡主果然说了,太后笑郡主刁?”
“是呢!”
“哎哟!郡主的意思莫不是,太后喜欢林姑娘的性子?”
李纨:“……”倒是没敢那么想!
贾母沉吟:“那倒也罢了。”说着,看着邢夫人就声色俱厉:“太会岂是能拿来说嘴的?宫里的意思岂敢猜度?这话传出一字半句去,可不要了一家子的命?”
邢夫人:“……”她忙站起来,唯唯诺诺:“老太太说的是!”
“都离了我眼跟前吧!真真是为你们操了一世的心,不过是活成了老厌物罢了。”
邢夫人和李纨忙从里面出来,王夫人落在最后,到底是转了回去:“老太太……”
贾母摆手:林姑爷不乐意,敏儿也不乐意,奈何?
“老太太,是元春的事。”
贾母皱眉:“捎信了?”
“未曾!几次去……她也不见。”王夫人的眼泪下来了,“陪着太子妃修行,这如何行呀?”
“你莫要多事。”贾母低声道:“只把银钱多捎带些,终是有法子的。”
“甄妃又打发人来,要五万两银子。”王夫人低声道:“她能设法将人再要回宫里。”
“五万两?”
“是!您看……珠儿媳妇若有凤丫头的本事,以珠儿跟金大人的私交,这事她跟郡主开口,本事极便利的!可那是个讷言拙人,办不了此事。能否请姑奶奶出面,在郡主面前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