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98

此事在京城中传了开去,这牵扯的人家多了,鲜少有官员不欠着朝廷银钱的。

金达没听侄儿说,他是听两位女婿说的。

这事一出,钱尚勇便直奔岳家,将事情说了:“岳父,小婿不欠朝廷的。但就怕张家和刘家在户部有些欠债。”

张家说的是大儿媳的娘家,刘家说的是次子媳妇的娘家,这都是姻亲。

金达恍惚了一下,才‘嗯’了一声:“就……就这么罚了?四哥儿一道折子,西宁郡王府就这么折了?”

“还有爵位!”

没有传承跟没有爵位有甚不同,这就如同瞧着垂垂老矣的老人,等着他慢慢死去罢了。当然了,除非老者八十岁上立了大功,否则……哪有以后?

钱尚勇:“……”他只能说,“只要还是郡王府,那就是郡王。”

金达拍着胸口:“怕人着呢。”

是呢!所以:“若是家里银钱紧缺,小婿还有些积蓄,帮着姻亲过了这个难关……省的安民难做。”

“对!对!”不能叫四哥儿难做,他的姻亲必被盯着呢。因此,他叫人喊两个儿子,“都速去岳家,问问你们岳父……欠了多少银钱,你们都应承下来,咱们还!咱们还!”

那日子穷苦,便是借也借不了多少。

果不其然,两人跑了一趟,金铮的岳父欠了户部八十两银子,还是为了把闺女嫁到金家才借的,还款带上利息,还也就还不到一百两。

金铮身上带着的银钱就足够了,他怕给了银钱对方不还,因此就说:“岳父,小婿陪您把这银钱还了吧?”

啊?

“您莫要客气,只当小婿孝顺的。”小官就小官,每年补贴一百两都行,只要不惹祸,怎么都好。

金钟那边也差不多,欠债一百两,大半是嫁女的开销,小半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用掉了。而今一共还一百零八两,连本带利就还完了。

处理完了,两人才去公主府,告诉一声,家里沾着亲的都处理利索了,不欠着朝廷的了。

四爷正接待林如海呢,他们也没要见,只叫柳安转达了便罢了。

桐桐知道了,叫人窜了一个果盘,都是宫里才送来的面果:“请老太太尝尝吧。”

兄弟俩松了一口气,拎着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妹夫已经走了,父亲正在祖母房里。

“处理完了?”

是!

金达就叫两人坐,二房已经回镇子上去了,说是春上了,开始忙了,并不在京城多呆。

甚至于金锐带着媳妇和儿子都住到山里去了,只说最近是多事之秋,就不添乱了。山里清净,爱住在山里。

“已经叫人给你二叔送信去了,这事还是要让你二叔知道。”

是!在江南传出偌大的名声来,但都是名声,没有亲眼见过声名赫赫的金大人是怎么做官的。而今,回京城里。之前那乱子,咱也没亲见!太详细的也传不出来,只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跟这次可完全不一样。

这次真就是……旨意下来,将一个郡王府折进去了。

金达问两人:“你们娘认了西宁郡王妃为义母……这件事怎么办?她们书信往来了两年多了……我盘了一下你们娘的账,单就送去的孝敬,这两年多,加起来有个一万二千两……”

金铮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多?”

曹家都算是富裕人家,行商多年,而今能拿出来置办产业的银子也才一万多两。

这么问完了,金铮明白了:当家哪能不沾油水呢?

这种事二叔未必不知道,只是觉得当家操心劳力,家里没人计较罢了。但你拿了就拿了,留着将来还是儿孙的。

可这送给那位郡王妃,这算怎么回事?

金达又说:“四哥儿弹劾郡王府勾结卢家造反,咱们联宗了,他这么弹劾,就算是哪一天证实了,这也算是把咱们家给摘出来了。这几年也确实是跟那边没有利益来往了。可谁知道你们娘偏认了义母……怎么办?这可是有可能牵扯到造反的事里去的。”

金钟一下子就站起来:“我去!我去找我娘说。她要是还想保住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就去庙里吧。”

说完,转身就走。

金铮赶紧跟了出去,哥俩说什么,里面就听不清了。

金达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那是三个子女的亲娘呀!不处置,对不住二房;处置的重了,又怕三个孩子记恨。记恨自己是小事,记恨了隔房的叔父以及堂兄弟,那就是招祸。

利弊就在这里,你们的母亲你们说了算。

如果不想以后,那就那样扔着,门一关,等闲谁也别进去。回头叫道士上门看看风水,只说住在一块不大吉利,堵住别人的嘴就拉倒。

如果还想以后,那你们就自己去处置,将来谁也别怨。

“……哪里来的胡话?”史氏压根就不信:“你们才多大年岁?知几件事?四王乃擎天之柱,哪个倒了,天就塌了。这朝廷,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四王。一道弹劾造反的折子就能叫西宁郡王府倒了?”

史氏笑了:“你问问去?天下谁不知道……告这几家是告不倒的!便是告造反也无碍。早些年告的少呢?那哪次真出事了?安心呆着去,只要王府还是王府,就啥也变不了。”

“娘,你怎么就不信呢?那王府倒了!倒了!他家的女婿是反贼,这事罚的重,也是因着一时没拿出证据,并非圣上不知……”

“胡说!四王八公辅佐天下,忠心耿耿。若是四王八公有反心,天下早亡了。”

“可朝廷叫王府还银子,这是真的!王妃被黜了王妃之位,亦是真的!那位马氏王妃认您,可王府认您吗?您忠君吗?君王说的您都不信,偏信什么四王八公……您岂不是藐视圣上……”

话未说完,史氏一巴掌拍了过去。

金钟:“……”他捂着脸,眼泪下来了:“您到底要如何?您要拉着我们跟着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陪葬吗?”

“滚——滚出去——”史氏跪在佛前:“到底小户人家,半点也不经事!起起伏伏,有什么了不得的?!还银子又如何?朝廷缺银子,四王八公缺银子吗?人家随便扫扫地缝,足够还朝廷的。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铺茅房的砖下面压着的宝贝,都抵得上金家的家业……”

金铮这才说话了:“不是什么四王八公,缮国公石家,满门抄斩了。怎么还八公呢?不是说忠心耿耿吗?缮国公府忠心谁呀?若是那王府不缺银钱,瞧不上咱们的家业……何至于那么些年,收着咱家一半的收益……”

史氏转着佛珠的手一直在抖,不停的在抖,咬着牙不说话。

“既然母亲这么想,那您就求神拜佛吧。”金铮拉着弟弟出门:“等您想通了,打发人唤我们。”

两兄弟出来,金钟问说:“想的通吗?”“等等吧!”会想通的。

想通的契机是:都得还钱!

而史侯府日子本就不宽裕,而今要还钱,真的不够。于是,史侯府就开始四处借了。

先去贾家,贾家也在谋算这银钱怎么凑出来。

贾母有嫁妆的,史侯府想让老姑奶奶将嫁妆匀出来一些,像是压在库里,白白放坏了的,能救急即可。

可贾母哪有那么许多?儿孙这么多,带出来了,怎么可能给侄儿?自然是推脱的。

史侯府没法子,只能从族人手里借,再谋划着把族里的产业卖了凑钱。还有姻亲故旧里那些日子尚可的,都在被借的名单上。

从薛家借,薛蟠给了两万两,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史侯夫人便上金家,老太太没出门,但是避这些人着呢。对外只说,去公主府了,并不在家。而金家二房也不在京城,进山去了。

张氏和刘氏接待了,但是两个年轻的媳妇子,并不管家事。

史侯夫人到底是去找了史氏,可通报之后,无人禀报史氏,只说病了,不便见客。史侯夫人是真生气了,不免找了史县尉夫人,好一顿排揎。

作为嫂子,县尉夫人领了差事,过来看望史氏。

娘家亲嫂子,这要是不叫见,难免叫嚷起来,那就进去见一见吧。

“我也不想来,可……侯府好,史家才都有荫蔽。如今遇到难处了,妹妹好歹帮一帮!金家现拿一二十万两银子,还是能的。你哥哥这边倒是欠的少,也不过是欠了户部三万两,而今有三万五千两,这债就还了。侯府那边,也莫要说十万两,拿五万两,也好过去交差。”

史氏都听的愣住了:“你们拿不出三万两,我知道!为何堂堂侯府,连五万两也拿不出来?”

“这话说的?家大业大,花销大,金山银山也把内里掏空了,就剩下个皮子好看而已。那府里……”县尉夫人低声道:“那府里……姑娘们都开始做针线了……自己做自己穿……”

史氏忙问:“那薛家何等豪富?”

“给了两万两!”

“那贾家两府,没有银子?”

“欠朝廷的也多呀!老诰命也只哭穷,说是没生个有能为的儿孙……帮衬不了。”县尉夫人说着,就叹气,“倒是王家……王大人在任上,可也不能不换钱。怕是也腾不出手来……”

史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反倒是金家,家底殷实,又有勋贵高官庇护?

这当真是倒翻天罡,世事颠倒!

县尉夫人只问:“你看……三万两是现银?还是银票?”

“现银吧。”贾敏叹了一声,“谁家留那票子做什么?方便带便是了,银子存着才踏实。”少不了还得开银库:“都用金子吧!两万两金子……也能先拿这么些了。”

正说着呢,林如海回来了,“什么两万金子?”

贾敏忙站起来:“……老爷!”她有些局促:“……母亲着人带话,想拆解二十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