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结为道侣?”
沉默片刻后,那位年迈长老还是开口打破了寂静。
他一脸吃惊地来回看着宁尘和李霄明二人,喃喃道:“师叔祖,您当真说的不是气话吗?您和宁小兄弟之间...”
“虽然听起来有些惊奇,但事实的确如此。”
宁尘这时站了出来,笑着拱手道:“我与霄明之间并肩经历了不少风雨,可谓是日久生情,并非心血来潮,希望诸位长老们能够理解。”
“但、但是师叔祖她是我道门中人,怎能...”
“所以我才知会你们一声。”
李霄明神情虽冷,还是低吟出声道:“自今日起,我便不再是天玄道门的副门主,这道门之中的规矩自然也无法再束缚我分毫。”
“这...”
一众长老们都听得一脸呆滞。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被自己所敬仰的师叔祖竟会抛弃身份地位,扔下这数千年来的苦修与参悟,最终选择跟一个晚辈双宿双飞。
“诸位长老,你们可曾明白一件事?”
而在此时,宁尘渐渐收敛了笑容,语气郑重道:“霄明她悟道修行数千年,是为参透一门上古功法之中的奥妙,借此来重塑北域天道。其中或许掺杂着私欲,但是对于北域众生而言仍是一桩天大的福源,可造福亿万生灵。
为此目的,她几乎赌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而时至今日,她经历几番危难终于得以达成夙愿,顺利重塑天道,甚至能抵御将来的灾衡之潮,有此足以流芳百世的天大功绩,又为何不能安然隐退,好好享受一番缺失已久的人生?”
“......”
一众长老们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宁尘见状又趁热打铁道:“更何况霄明她本就离开天玄道门多年,一直在外游历。对于各位长老与天玄道门的其他道友们来说,霄明的存在显然算不上重要。
如今诏龙谷已灭、四玄一统,纵然老门主已经闭关不出,相信以诸位长老们的本领与威望也足以撑起天玄道门的发展。”
“...宁小兄弟说的倒也字字珠玑。”
年迈长老叹息一声:“我们其实也并不会多加阻拦,只是稍稍有些震惊而已。没想到当年醉心于修炼的师叔祖,竟然也会有...”
“此事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
李霄明重重咳嗽一声,眼神冷冽地瞪了他们一眼,仿佛在警告他们若是胆敢再多说一句,小心有苦头要吃。
众长老们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无奈苦笑。
师叔祖与过去一样,仍是这般傲气逼人。
“好了。”
李霄明这才收回视线,平静道;“我与连夜不会在宗门内多做久留,很快会与宁尘一同离开。倒是如今桎梏已破,希望你们也能有拨云见日之时,莫要早早在修行路上半途夭折。”
“谨遵师叔祖嘱托。”
中长老们恭敬行礼,目送着李霄明与宁尘一起离开了大殿。
直至两人身影消失后,他们才神情复杂地重新抬起头。
“...这宁尘,当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男人。”
...
孤峰山腰处。
李霄明重新回到了小院门前,倏然驻足停步。
她冷着脸朝身旁一瞥,淡淡道:“按照你的意愿,我已退出了天玄道门。接下来你还有何打算?”
宁尘挠头道:“自然是想办法解决将来的灾衡之潮——”
“此事我有解决之法,你不必太过在意。”
“哦?”
宁尘眉头一挑,好奇道:“霄明有何法子?”
李霄明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一脸冷淡道:“如今天道重塑,这片北域之地的真元开始逐渐复苏,天道之力也会逐渐壮大,自然会有足够的力量抵挡外界侵蚀。
况且,得到权柄的你我二人还能办到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将北域彻底炼化带走。”
李霄明语出惊人道:“你修炼了大玄太上经,如今掌握着北域的一半权柄。应该或多或少有些感悟,一旦施展天道权柄,这偌大北域便会成为你掌中的一件‘法器’,任由你携带着避开灾衡之潮。”
宁尘闻言摩挲起下巴,恍然道:“原来还有这种用法。”
虽说他篡改了大玄太上经,但此举本来是为救李霄明的性命。对于如何拓展运用,这些天他的确没怎么仔细深入细想过。
如今李霄明稍一点拨,他立时明白了这门功法的恐怖之处。
“这功法的确厉害。”
宁尘不禁啧啧称奇道:“一方天地竟能收作掌中之物,怕是神仙大能的本领也不过如此。”
“其实,这种用法并非大玄太上经独有。”
李霄明摇了摇头,道:“那位羲祖可比你我更强不知多少,大元三界便是她的造物。”
宁尘微微一怔,心下不由得惊叹。
程前辈比自己以前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不少啊。
“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可小觑。”九怜在魂海里撇嘴道:“不如说,如今这个时代还有这等强者存在,也是颇为匪夷所思了。”
宁尘暗暗点头:“往后要是再见到程前辈,看来得多多请教一番。”
“除去此番安排以外,你还准备做什么?”
听着李霄明的询问,宁尘略作思索道:“既然要收走北域来躲避灾衡之潮,我们也得找个落脚之地,不如直接去东玄界一趟。正好来找你之前,我就曾与武皇有过约定。”
“好。”
李霄明收回了视线,淡声道:“我会与连夜回到武国的衍天道宗内闭关修行,若有何意外发生,以你神念沟通天道便可,我会现身助你一臂之力。”
宁尘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平日里能不能喊你出来聊聊天、吃吃饭?”
李霄明蹙眉横来一眼:“我没那么闲,会陪你做这种——”
“道侣之间不是更该亲密一些?”宁尘轻笑道:“不久前我们不还是缠腻在床上,做了不少亲热之举?”
“......”
李霄明沉默间,数个时辰前的场面很快浮现脑海。
回想着自己曾伏身做了些不堪入目之举,甚至还发出平日不曾有过的动听嗓音,两人痴缠时的耳语亲热...
李霄明额头青筋一跳,连忙将这些杂念甩开,熟媚娇颜上浮现几分恼怒之色。
旋即,她猛地用手肘顶了宁尘的侧腰一下,愤恨羞恼道:“不要将我与那个放荡不知羞的女人扯在一起!即便你我已是道侣,也别以为我会与你再做那种不要脸的下流之举!”
匆匆说罢,便一掌将院子的大门重重推开。
屋内的秦连夜与花无暇似乎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几乎同时走出了寝居,正好迎上一脸怒色的道姑。
“师尊?”
秦连夜顿时一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为何会...”
“没什么。”
李霄明深吸一口气,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略微侧身斜睨着一同进院的宁尘,轻哼一声:“只是被某个厚颜无耻的小辈气到了而已。”
宁尘讪笑道:“偶尔拌个嘴也能增进些感情,挺好的。”
秦连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花无暇看着他们两人各异的神色,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她身为过来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罢了。”
李霄明很快轻吁一声,神色稍缓道:“为了救我,已经耽搁了你许多时日,如今先助你收服炼化北域吧。”
她蓦然一甩卦袖,玄光倏起,将宁尘与花无暇二人包裹在内。
下一刻,四周的景色开始急速变幻,仿佛沉入一片镜花水月之中。
等到宁尘渐渐恢复视线,很快发现自己已身处漆黑混沌。
“这里是...”
他心头一跳,猛地看向身后。
霎时间,一片被云雾所笼罩的天地随之映入眼帘,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雾蒙不清。
“北域...外侧?”
“没错。”
宁尘连忙循声回望,就见李霄明带着花无暇从虚空中缓缓现身飘出。
“既要炼化北域,自然不能在北域内部进行。”
李霄明并指一点眉心,双眸中再度绽放出银芒。
旋即,其周身气质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超然高贵的气息迅速弥漫,银眸之中只剩下了冷漠之色。
在与宁尘视线交汇的瞬间,她下意识皱起了蛾眉。
但沉默片刻后,化作天道意识的李霄明很快冷冷出声:“将你的手心伸出来。”
宁尘依言照做,却见掌心上骤然亮起一阵银光,仿佛有一片微缩天地在其中缓缓浮现。
与此同时,他还能察觉到一股厚重感压来,掌心之中好似托付着苍生天地、亿万生灵。
宁尘脸上难掩惊色,低声道:“难道北域已经变成了...”
“不,北域仍在你的身后。在你手中的是北域的‘影子’。”
李霄明缓缓说道:“你可以理解作你与北域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坚不可摧的联系,可以任你随意操控。如今你心念一动,这北域天地便会化作你掌中之物,你若要将整个北域重新带回东玄界也可,丢至虚空深处也无妨,全在你一念之间。”
宁尘凝视着掌中北域,下意识屏住呼吸。
天地万物的重量,如今皆在自己的掌心之上。
他又环顾四周虚空一圈,低喃道:“若将北域留在这里,当真无妨?”
李霄明颔首道:“天道之力已经觉醒,再抵御这些灾衡之潮十年,并非难事。若真有意外发生,我会唤你回来。”
“等等。”一旁的花无暇连忙开口道:“尘儿,你不准备将北域一同带走?”
“之后要踏入东玄界、甚至前往其他界域。难料其中是否还会有危险。”
宁尘侧首朝她肃穆道:“我若带上北域,一旦出事,岂不是拉上北域众生一同陪葬?”
花无暇面色微沉,一时无言。
“只要影子尚在,你随时都可以与北域天道...与我取得联系。”李霄明这时平淡说道:“若有所需,北域会成为你最强韧的后盾。此方天地间的所有灵气与真元,都可以为你所用。若想见北域之中的何人,无论你身处天涯何方,我也能将她送往你的身边。”
宁尘笑了笑:“你考虑的还真周到。”
“毕竟你是北域之主。”
李霄明脸上的神色并无波澜,拂袖朝远处一指:“东玄界就在那个方向,若没有其他需求,你们可以启程了。”
宁尘心下感慨,笑着靠近抱了她一下。
李霄明有些猝不及防地怔了怔。
旋即,她再度紧锁眉头,随手将其强行推开,有些不悦道:“此举太过僭越,往后不可再做。”
宁尘轻笑道:“你我都已是道侣了,往后是得再好好培养一下双方感情才好。”
“胡闹。”
李霄明脸色一冷,陡然拂袖一挥。
玄光将宁尘与花无暇包裹在内,朝着东玄界所在的方向用力甩了出去。
“......”
她伫立在北域界外,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两人消失在灾衡潮水之中。
许久过后,李霄明低垂下眼帘,无声无息的隐入身后雾气,连同整个北域都遁入一片虚无。
这一切,都不曾泛开丝毫涟漪。
...
四周的灾衡之潮迅速挤压涌来。
花无暇见包裹着二人的玄气银芒开始消散,立刻便唤出体内气息,再度将这些灾衡之潮抵挡在外,强行在前方挤出一条平稳通道。
“尘儿。”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宁尘,浅笑一声:“莫要看她言行冷冽,既然婒玄前辈垂青于你,心甘情愿的与你结为道侣,便证明心中有你。
至于现在反应冷淡,或许只是在掩藏心底的波澜而已。”
宁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无暇姐,让你操心许久,倒是有点对不住你。”
“有何对不住的。”花无暇一脸理所当然道:“这位李道长为人正派又心思缜密,只要叩开其心扉,将来定会成为一位贤内助,我身为你的长辈高兴还来不及。”
“呃、但无暇姐不会吃醋....”
“难道还能教训你一顿解解气?”
花无暇轻轻剜来一眼:“缘分既在,如何能拆。我可没那么不知轻重。”
说话间,她悄然握住了宁尘的手掌,低吟道:“况且,你能平安无事最为重要。”
宁尘渐渐握紧其柔荑,正色道:“此行可得多多仰仗无暇姐了。”
“仰仗我做甚,如今的你修为更胜于我...”
“在我心中,无暇姐可是无所不能。”宁尘温和一笑:“还有许多事,我仍得慢慢请教才行。”
花无暇抬手在其额头上弹了一下:“又说这些肉麻话。”
两人相视而笑,一齐又将目光转向前方。
虚空中的灾衡之潮沸腾狂涌,仿佛传来声声不甘嘶吼。
但随着花无暇冷眼瞥过,这些本该吞噬一切的天地大劫便纷纷退缩避让,犹如臣服畏惧一般。
“东玄界,已是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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