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禾只感觉,一团冷气从自己的尾椎骨,顺着脊椎直冲向脑袋,浑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双手忍不住地发抖。
这并不是他在害怕,也不是因为炮卵子们欺到这么近的距离。
而是一眼望去,獠牙和黑眼珠的数量太多,只是手电筒和火把的光线照下去,都让他看得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八一步枪端平,同时还关闭了保险,把射击模式调到了连发。
“退后!快跑!赶紧的别磨叽!”
赵青禾大声嚷嚷着,语气急促,只给了其他人一两秒的反应时间,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咬牙切齿地扣下了扳机。
这一次,他连压枪的动作都没做,任凭枪口在连续射击的作用下,不断地来回弹跳着,把七点六二的尖头子弹头,打了个满天花雨。
实在是这些炮卵子的数量太多,而且距离足够近,想要打不中比打中更有难度。
“哒哒哒。”
“噗!”
“威儿!”
“嘭。”
“吱!”
“哒哒哒。”
“噗!”
“威儿!”
“嘭。”
“吱!”
八一步枪开枪的声音,子弹入肉的声音,炮卵子的惨叫声,还有老洋炮开枪的巨大动静,加上生命消逝的声音,如同一首激昂的交响曲,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并且随着八一步枪不喘气地响起,节奏也越来越看不懂。
“咔!”
八一步枪枪栓跳起的声音,仿佛是指挥手里的指挥棒,一下收拢住了所有的声音,黑色的夜晚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不过很快的,炮卵子的各种叫声,有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并且乱哄哄地往赵青禾一行人脸前冲。
赵青禾差点一拍大腿,心中暗想:大意了,真不应该冒冒失失地开枪放炮,还把八一步枪里面的子弹打光了。
八一步枪打了这么一弹匣,加上中间还掺杂了几发老洋炮,在如此近的距离,肯定是打中了一些野畜牲。
不过,同伴的惨叫声,反而激起了炮卵子们的凶性,突然加速往前冲了起来。
赵青禾心知,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一边跟着同行人和赵二妞往后退,一边伸手摸向了怀里,很快就摸出了一个黝黑的铁疙瘩。
那是一颗木柄手榴弹。
赵青禾出发前,因为赵二妞莫名其妙地狂躁,还有空气中的怪异味道,就怀疑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出门的时候,就捎上了两颗木柄手榴弹。
这是其中的一颗。
至于另外一枚,他也忘了是给了赵老爹,还是给了张大军了。
不过不要紧,有这么一个大杀器,正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时候。
他脚下不停往后捯饬着,手上也是忙活个不停。
斜斜地把八一步枪挂在肩膀上,他一边跑,一边拧开了木柄手榴弹的后盖,然后一下捅开了防潮纸。
做完这些,他就原地站定,头也不回地大声喊:
“你们继续往前跑,我给这些野畜牲来个大的...”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是啥反应,就果断拽掉了木柄手榴弹的拉环。
时间不等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青禾站在那里,已经能看清楚好几头泡卵子的猪鼻子了。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倒数,一边观察着炮卵子的动静。
等到倒数到五,赵青禾一下子就把木柄手榴弹给撇了回来,扭头转身就往后跑。
这木柄手榴弹的工艺,可比炮仗好玩多了。
第一卷 第二章
“报告营长,五里外发现敌人。”侦察兵响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方位西南偏南,人数约两百人,鬼子和伪军各半,以较缓慢的速度向这里行军。”
“速度缓慢?怎么个缓慢法?行军速度是每小时多少里?”沈泉有点疑惑,详细询问侦察兵。
“大约每小时五里地。”
“继续侦查,不要打草惊蛇。”接到新的命令,侦察兵转身快速离开了。
看着侦察兵的背影,沈泉双手无意识地捋着武装带,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嘴里小声嘟囔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身边的谷满仓三人,六只或大或小的眼睛都看着他们的营长,努力想要听清楚沈泉说了什么,却完全无法分辨他到底说了点啥。三个连长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自己要干点什么。
“拿地图过来。”沈泉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地图,打开平铺到了地上,用手在上面来回指点着,没有多说一句话。
“营长,恁直接下命令吧。咱们营这七十多个人,说起来还不到一个连;但只要你一声命令,是打还是撤,俺们都坚决执行命令。”四连长谷满仓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一百个伪军就是一群羊,手里的枪就是一根烧火棍;但是加上了一百个鬼子......营长,这正面难打啊!”五连长于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埋伏好,先瞄着鬼子打,然后看杀伤鬼子的数量,围歼或者撤退,这都没有问题。问题是,如果我们打了再撤,这俩‘大家伙’可就带不走了。”六连长孙树林指着两门意大利炮,语气满是不甘。
沈泉抬起头,看了看自己三个手下:不同表情下,是一样的风尘仆仆;南腔北调中,有一样的目标;补丁各异的破旧军装下,夹杂着一样的坚定意志。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掩饰地低下了头。
“时间紧迫,有些话我们留着以后说,我直接告诉你们结果。”沈泉重新调整好情绪。“这是是一股给养和弹药满装的敌人,甚至还有溢出。敌人的数量是二百六十人,是由两个鬼子小队和一个伪军连组成,”
“两个鬼子小队装备有六到八个掷弹筒,六挺歪把子轻机枪。一个连伪军装备有九挺捷克式轻机枪,可能还有一听马克沁重机枪,也可能没有。迫击炮或者山炮这些藏不住的大家伙,侦察兵没有报告就肯定是没有。”他按着思路往下说。
“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三倍,而且我们的弹药数量也实在没多少,正面作战,这仗没法打。”沈泉的语气开始变得激昂。“但是,我们八路军战士,都是经受过血与火考验的中流砥柱,能一个当三个用;鬼子有一百出头,另外一百多个二鬼子基本可以无视,兵力悬殊可以接受。这是第一个理由。”
“营长......”于铁着急地要说话,被沈泉抬手打断了。
“第二个理由,敌人的弹药是满装甚至溢出的。这看上去是敌人的优势。但是你们想,只要我们打赢,或许不需要打赢。我们就把家底全部送过去,在最肥的地方咬上一口,哪怕只是咬上一小口,也能让咱们营吃个肚儿圆。所以,打起来不要节省,长的短的,扁的圆的都给他们送过去,让敌人过个好年。”
“第三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咱们有了这‘大家伙’。”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两门意大利炮。“咱们八路军缺少重火力,老是被敌人压制。现在咱们二营有了这两门意大利炮,又刚好我老沈会使。嘿嘿,轮到小鬼子听个响了。”沈泉用力的拍了两下炮管,仿佛敌人已经被炸了粉碎。
三个连长听了自己营长的话,都觉很有道理,脸上的神情再一次变得一致起来:回忆、遗憾、激动和兴奋夹杂在一起,充血的眼珠和上翘的嘴角矛盾的出现在一起。
“下命令吧,营长。”
“恁说要咋打,俺申请打主攻。”
“我们听你的。”
沈泉在肚里长呼一口气,抿了抿因为长篇大论发干的嘴唇。“同志们,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敌我双方的火力和人数差距,不会因为我们的决心而消失;我们要打,要打赢,就要制定详细周密的作战计划。”
“因为敌人队伍中有大量的鬼子,在遭受伏击后不会轻易崩溃,一定会寻找机会反击,我们要尽可能保存自身。我们要使用战术,把敌人钉死在了原地,然后让咱们的意大利炮上场了。用炮弹犁他两遍,我不信小鬼子能是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