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披上厚重的大氅,从脖子直至小腿,被严实包裹着。
他立于屋门口,借着房内的微弱烛光,凝视窗外无尽飘落的雪花,在院中逐渐堆积起来。
就这样静静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良久。
屋里的门突然响起响动。
接着是萧涵轻盈的脚步声接近。
“允炆。”
她温柔呼唤,朱允炆立刻回头。
只见萧涵身着单薄的寝衣,走近他身旁,朱允炆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为她披上。
“不要拒绝,我还穿着别的衣服。”
他说着拉紧外套,并握住她的手问到:“怎么起来了?”
萧涵嘟起嘴回答说:“感觉你不在睡不着,你是在担心什么事情吗?”
望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萧涵拥住朱允炆,双臂轻轻环绕着他宽厚的肩膀。
朱允炆轻抚着环绕在胸前的手,低声回应:“我只是有预感,或许今晚会有状况出现。快回去睡吧,以免感冒。”
萧涵摇头不解地询问身后,“这样的雪夜里怎么还会有事?”
目光深邃如海,注视着黑暗中的暴风雪景象,朱允炆缓缓摇首。
“尚未可知,但总觉得事情不可避免。”
话毕,他眼神不经意间,瞥向庭院一角隐藏的地穴位置。
一旦危机真正降临,自己便得在那里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想到此处未免多虑一时无法定夺,朱允炆旋即将思绪抛开,转身抱住萧涵,迅速抱她回床上安置好。
他温润的目光落在萧涵面庞上,小心翼翼地为其掖好被角,轻抚她的脸颊低喃,“快些去睡吧,不听话我就真的生气啦。”
萧涵双手拽着被褥边缘,答道:“明白了……”
朱允炆嘴角挂着笑意,轻俯身子,在萧涵的额上留下一吻,随即转过身走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然后重新披上外套站在门外。
在这雪花纷飞的夜幕下,若无要紧之事,常人绝不会冒险出门。
漫天飘洒的雪花,此时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城北晋王府南侧数街之外,矗立着连绵的高墙。
豫州道政使府署、太原府署及阳曲县署三者相邻而设,共占据了一整个街区的位置。
雪地间,一个人背着沉重的箩筐,沿着墙壁边缘小心前行。
来到这片衙门中心区域时,那人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见两边挂有“太原府架格库”、“阳曲县架格库”的牌子。
鉴于这两处同属一地。
就在这些官方档案存储地旁,还有山西道布政使司署的资料库。
这位背筐者来到了标牌下方,并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
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一个小缝后,他迅速挤进室内。
进门之后,没有见到应在此值守之官员或兵丁,四周昏暗无比。
于是,这位访客背着其负重径直往内行去。
库房内部空无一人。
随后他从角落中,拿出一只铜火盆,卸下半筐煤块倒了进去。
又加了一些黑色液体在其上。
接着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纸筒,解开封口吹出火花点起火焰。
小心翼翼地放置点燃的小工具于碳盆中。
瞬间,火苗跃动开来,点亮了盆子。
那人再次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容器边缘。
随着一声沉闷声响传开,整具金属盆随之倾倒在地面上,散落一旁的燃料也随之燃起大火。
看着周围地板逐渐自燃,那人用脚尖踢了一个火种送入临近书卷堆里。
很快,书籍便在火势之下冒起了青烟,并迅速蔓延成熊熊大火吞噬一切。
任务似乎顺利完成之时,那人长吁一口气,退出现场,并仔细检查门窗确保紧闭无隙。
之后,身影隐没于茫茫白雪之中不见踪影。
时光流转,突然一阵强光照亮整个城市。
炽热的光芒,映射在积雪覆盖的地表,反衬出了异常明亮的效果。
一瞬间,整个太原地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光亮所笼罩。
紧接着,不知来自哪里传来惊呼声:“着火啦。”
太原城内,庞大的火光照亮了雪夜。
从远处望去,仿佛这些衙门都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包围。
一整天未停歇的大雪积满了地面,在炽热的火焰照射下逐渐融化。
路上积累起来的冰雪开始消失,变成水流,沿着街道两旁的小河沟流动,并伴随着来自火海中的噼啪声响。
此时此刻,天空除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之外,还出现了许多灰黑色的颗粒状物。
负责看守各个衙门过夜的差役们,有的穿得非常厚实暖和,也有穿着轻薄衣服匆匆跑来的。
不久后,众多人们已经在衙门外的路上,聚集成团。
不断从里面传出爆炸般巨响。
每一次巨响过后,都会有大量的火星四处飞溅开来,连同破碎的木屑与倒塌建筑,释放出来的气浪一同卷向半空之中。
随着力量耗尽,它们最终四散落下。
衙门内部的人群,面对这一幕已经彻底震惊。
“这……这……这起火的地方是……”
“架阁库失火啦。”
有位满身灰尘神情慌张的守卫人员,奔了出来,朝外面大叫。
架阁库,这是汇聚一方乃至整个天下事务的关键所在。
无论是户口统计、田地测量、税收记录、征发徭役等信息。
亦或是其他一切重要事项,都被忠实登记在簿册上,并妥善保存在此地。
换句话说,存放在里面的资料代表着当地的全部面貌。
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首先要查阅的就是它所藏档案资料。
眼下,不仅山西道布政使司衙门中的藏书库,就连太原府以及阳曲县的相关衙门也被大火吞噬殆尽。
这意味着所有关乎于太原乃至全道各类细节的历史记录,均已被摧毁殆尽。
当此消息传达到围观者中之时,立即有不少人在得知实情瞬间瘫软坐在地上。
其实即使没有这场灾难发生,也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了。
更何况当前太孙,正停留在城外不远处,并由两位羽林卫护驾,另有锦衣卫同御林军随行。
这无疑更是增添了几分危机感。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有一个回过神来之人,迅速挤开人群,径直来到众人面前。
“布政使何在?府尊跟县尊又在何处?”
“眼下都去调集人手,尽量抢救架阁库的奏报。同时也要防止大火蔓延到整个衙门,大家行动起来。”
如果架阁库毁了,在某种意义上,等于山西道失去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