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朱允熥眼神扫视四周:“大家心里都清楚,现正处在推行洪武新法令时期,但普天之下民众向来各有心思,尽管你们支持这项改革,但仍有不少人士持异议。”
“难道我要将每个反对者都找出来杀了吗?或是诸位认为皇爷爷能这么做?若今天让大军进城大开杀戒,消灭所有逆贼,虽然我们清楚真相如何,可世间众人又能明白多少实情?”
“最终或许会被世人解读为,我们皇族滥用权力残害无辜性命。”
这才是朱允熥的最大顾虑。
芸芸众生往往无知,不管处于何时。
他们纯真朴实,多数怀有善意,但这种无知亦难以忽视。
最终映入他们眼帘的,恐怕只会是太孙率军攻破太原城,并对众多无辜者施以残酷惩处的画面。
对于朝廷为何要这么做,他们或许不会去深究原因,甚至可能编造出许多偏离事实的故事。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真相或许并不重要,真正吸引他们的是新鲜话题。
石伟毅凝视着曹震,眼神中充满了思索,“新政进展至今,景川侯是否已忘却那些异议之声?在这个紧要关头,任何决定都需要三思而行。”
“无凭无据便派遣你攻打太原,这样鲁莽之举势必会引起朝野上下的广泛批评。新政绝非少数几人之力可成,它需要全体大臣及天下万民共同努力才行。”
“倘若因今日对太原采取武力行动,导致更多观望者退缩,甚至恐惧于朝廷暴行的话,那么即便是没有实际谋逆事件发生,改革也会因此受阻。”
作为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当理解了这其中逻辑之后。
曹震脸上显现出愧疚之情,低下声音答道:“下官明白了。只是眼下情况危急,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事态恶化而不作为吧?”
朱允熥轻轻一笑,“本宫又岂会置之不理呢。”
说罢,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周围官员见状连忙起身跟随,跟着朱允熥走出帐篷。
一到外面。
众人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帐前已经聚拢了许多锦衣卫和羽林军士兵。
尤其是一些久经战场老将,凭借多年阅兵经验一看,便知当前集会之人数几乎覆盖了两支部队的主要力量。
朱允熥镇定自若地扫视了一圈将士们。
随后用坚定语气发号施令:“大明万岁!”
“大明万岁!”
“太孙万岁!”
回应他的,便是几千官兵雷鸣般齐声呼应。
华丽飞鱼服、锋利绣春刀,坚固铠甲、精致雁翎刀。
每一名士兵都精神饱满,整个队伍庄严肃穆。
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集合,引起了在场文臣武将们的深深困惑。
因为在不久之前的讨论中,不论是太孙还是首席辅政大臣,都曾表示此刻不应直接针对太原动武。
现下却又突然,召见了大量精锐部队。
朱允熥回头瞥了曹震一眼,随即点名称道:“通政使司。”
张苑博立刻走出队伍回应:“微臣在此。”
“带户部的人进城,刘远、郭文栋带领兵马护卫。”
即便尚不清楚太孙具体命令,张苑博依然迅速躬身作揖答道:“遵命。”
见此,朱允熥颔首示意,并朝张苑博招手。
走近后。
通过一番耳提面命的指导后,张苑博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位于行军大营内。
户部官员们,在锦衣卫及羽林卫军队的守护下,正朝着太原城方向出发。
陪同者包括刘远、郭文栋和柴昊强三位将领。
城里。
靠近府衙档案库附近,只见地面不仅流淌着被灰烬染黑的雪融水,还掺杂着几缕触目的血迹。
这红色液体会顺着水流移动,在接触到尚未融解积雪的地方,瞬间便将那层覆盖着灰烬的白色表面变成一片赤红。
替罪羊皂吏已经断气。
但是三司人员却未曾离开现场。
实际上,是由于东郭荣这位地方大员未走,所以其他三司同僚也只能留下。
不过大家都在尽量保持距离,以便为这些高层领导留出空间。
整夜未能合眼的东郭荣,脸上写满了阴霾与疲劳,双眼布满红丝。
加上四周不断飘散开来的灰烬烟雾,更使人倍感不适。
同样地,周围的马勇军、钟辰、鲁翰采以及包明达,也都显得非常狼狈不堪。
他们在前半夜间沉迷于奢侈宴会之中,紧接着又被紧急召回至衙门工作,以至于眼下状态不佳。
齐嘉木,便凭借职务便利获得了留在几位高级官员身边的资格。
他抬眼看了看天,低声说道:“太孙应该已经得到报告了吧?”
马勇军缓缓地说:“此时他们应该正在权衡是否入城行动。鉴于之前表现出的态度可以看出,太孙对我们这城存有顾虑。”
“针对李乐咏等人所做的行为,我们最好不要插手过多,静观其变为上策。”钟辰沉声建议道。
东郭荣轻叹:“既然身处地方治理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置身事外吧。别说那些‘悔不当初’之类的话了。即便没了李乐咏,也总有王乐咏或钱乐咏替代他。”
“当前局面就像离弦之箭无法回收,但仍需谨记,不要把所有赌注都押在像李乐咏这样的人身上。”
钟辰眼中复杂,心中似乎正盘算着什么,只是没有人得知。
踏踏……
从已化作焦土的北边,传来了连串清脆有力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
齐嘉木眼神一亮:
“难道是太孙驾临?”
他的话语刚落,东郭荣等人已转身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齐嘉木紧跟其后,慌忙提着官袍赶了上去。
众人走出架阁库,到了前街。
只见张苑博已然策马前来。
马蹄声声,锦衣卫身穿飞鱼服的身影迅速逼近。
他们腰间悬挂的绣春刀轻轻摇晃。
身着沉重甲胄的羽林卫士兵,唯有眼眸透过细孔盔甲露出光芒。
齐嘉木从后面跟上来,仰头望了一眼,脸上现出讶异。
原来太孙并未进入城中。
甚至石伟毅这位内阁大臣也未曾现身。
领队入城的是张苑博,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