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吹灯以十分随性的姿势靠坐在鬼主的宝座上,长腿岔开,双手一左一右放在扶手上,头往后仰,脸上盖着他的旧草帽挡光,正在休憩。
叶晓曼和荆追联手胡作非为,将黄泉渡拆得七零八落,尤其是叶晓曼后面一剑破开鬼牢,几乎毁坏了小半血海的法阵,一旦血海倒灌鬼界后果不堪设想,筑吹灯这段日子,一直在血海闭关,修缮黄泉渡。
工作量巨大,他日夜赶工,如此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完工了。
他难得地感到体力透支,布阵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要对付荆追花费了不少力气。
筑吹灯在水边洗了一把脸,倒在彼岸花的花海边,略作休息。
他已经很长岁月里没有疲惫的感觉了,厉鬼是不会像人一样睡觉的,他的疲累更像是修仙者耗尽气海的感觉,只要静坐就可以恢复精力。
筑吹灯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混沌状态。
他在睡梦之中——若按照常理,厉鬼也是不会做梦的,他在混沌的状态之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把那种飘忽又美妙的感觉,归结于梦——有人在摸他。
筑吹灯自幼失独,对于摸抚的感觉是很陌生的,唯一残留着的是婴儿时期的记忆,坟墓之中气流不太流通显得闷热异常,化鬼的母亲残存着一丝母爱,手执蒲扇轻轻扇风,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啼哭不止的他。
再往后,便是婶婶。婶婶是叶晓曼,青年筑吹灯心情难受,把脸埋进叶晓曼柔软的肚腹上,她轻抚着他的脊背表示安慰。
这次他感受到的摸抚,与之前对比,截然不同。
似稻花香里,不温不燥的阳光晾晒他的尸骨。
少女的手指柔滑无骨,如同上好的绸缎,一根根地擦干净他的骨头,偶尔她还会低下头,吹一吹他骨头上的灰,他就像是炎日夏日冰镇在清凉河水里的老牛,在秋风中不断点头的沉甸甸的稻穗,点火即燃的干透了的柴火,枯骨透出快活,快要开花了。
他舒适地喟叹,然后他坚硬的一根根骨头瞬间就化成了灰,骨灰从少女的指缝间滑落,她捧起,扔落在地,像晾晒金黄的稻谷一样,又像是无忧无虑地玩着细沙,如同情人一般地交流。
他的骨灰满足又喜悦地吻着她的肌肤,他快乐得无法形容。
不久前,他也曾感到了叶晓曼在摩挲他的骨灰,不过只是一瞬即过,他还没来得及感应,就失去了她的气息。
这一次不一样。
她那么有耐心,那么漫长地呼唤他。
她陪他玩了那么久,她还不断地跟他说话。
——【灯叔,帮帮忙。】
——【叔,帮我把眼前的鬼王赶走吧。】
——【哎,你的骨灰究竟是怎么用呢?用我的灵气翻搅你的骨灰散发出气息就可以了吧?】
叶晓曼不了解鬼族的传统可能不知道,鬼很重视骨灰,只要拿到鬼的骨灰,不论远在千里,她都能将他召唤到身边,只要她不断地呼唤他,他就会出现。
筑吹灯在混沌之间脑子转得很慢,叶晓曼说“鬼王”,他便似乎感应到了某一位手下的气息。
叶晓曼的心情有些紧张,似乎非常迫切想要见到他。
她想见他,他很高兴。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属于青年筑吹灯的梦,他在梦里见见她又何妨。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筑吹灯没有任何抵抗,跟随着叶晓曼的呼唤,朝着她而去。
“叔,你怎么来了?”
叶晓曼小声问,她用灵气隔空吸走了筑吹灯脸上的草帽,看到筑吹灯双目紧闭,没有理她。
她不由地转身,往萧楚竞的方向看了看。
筑吹灯出现之后, 万鬼齐喑,萧楚竞穿越炼狱的途中没有阻碍,就快来到他们跟前了。
她和筑吹灯之间没有什么牵扯,萧楚竞撞到了算不上修罗场,她不用走钢丝。
就是萧楚竞把他得到的天材地宝都分她一半,她藏着鬼主的骨灰却秘而不宣,任由他和鬼王打了半天,她超爱萧楚竞的小师妹人设会有点立不住啦。
“叔?”
筑吹灯一动不动,唇角上扬,似乎正沉浸在美梦之中。
叶晓曼看了看远处的颤颤兢兢的袁鬼王,鬼王一会看她跟筑吹灯,一会看萧楚竞,表情非常古怪,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想跑”。
叶晓曼对鬼王的表现感到有点奇怪,她没有多想。
筑吹灯喊不醒她就不喊了,只等着萧楚竞过来后,她编几句话跟萧楚竞表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鬼主会突然出现,然后假装浑水摸鱼,带着萧楚竞逃开此地。
她拿定主意,打算把手上拿着的草帽给筑吹灯戴回去,这破帽子估计是筑吹灯从做人时就在用的,感情深厚,走到哪带到哪,她才不敢顺走。
她故技重施,要利用灵气把帽子重新吹回筑吹灯的头上。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宝座突然启动了对灵气的屏蔽作用,她打出去的灵气被当作攻击一次次挡回来了。
叶晓曼没办法,只能手工操作。
筑吹灯身材高大,他的宝座也造得非常气派,宝座有一定的纵深,叶晓曼站在宝座前,需要先把一条腿屈起来,跪在筑吹灯的两腿中间的椅子上,身体半悬空,前身尽量地往前伸,抬高手,才能将帽子戴回筑吹灯的头顶。
她将帽子戴回去的瞬间,筑吹灯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凝视着叶晓曼。
原来在叶晓曼拿走他草帽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后面他故意屏蔽叶晓曼的灵气,是为了诱敌深入,让她爬上他的宝座。
“灯叔。”叶晓曼压着嗓门,鬼鬼祟祟地跟筑吹灯打招呼。
筑吹灯似乎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眼底没有往日的清明,他看着她的眼神,好像陷入爱河脑子不清的青年筑吹灯。
她正要从宝座上退下去。
筑吹灯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腰,顺势把她揽到了他怀中。
叶晓曼突然坐在了筑吹灯的大腿上,脑子懵了。
木拖鞋一下子汲不住了,从空中掉了下去。
筑吹灯对她刚泡完温泉的清香非常喜欢,竟然顺着本能,把头埋到她脖颈里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