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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疗养院,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从枝头凋落。
这是傅启泽在疗养院治疗的第一个月末。
病房很安静。
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半屈起腿,他五指插入额发,略长黑发凌乱的洒在颈侧,覆盖着一层冷汗。
是噩梦。
碰不到的噩梦,梦里是黑天鹅海域的水。
永恒无望的寂静。
海水里沉眠着两片影子。
是巨大的,令他无法承受的哀恸。
伸出手,抓到的却只有寒冷呼啸的一缕风。
床头柜上便是药品,艾莎利尔知道他不喜见到外人,所以将所有药品按数量分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莎诺星3片,阿汤诺1粒,埃匹林胶囊……】
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猝然闭上眼睛,用力拿过药片,苦涩的药片在舌尖化开,咀嚼时发出清脆沉闷的声响,那样连绵不断、针扎一样的刺痛终于消失了。
病房外就在这时响起一阵脚步。
伴随而来的是佣人紧张地求饶、解释,“家主,家主!殿下他还在修养,请您不要责罚他——”
“家主,殿下的情况很严重,他需要静养!”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影子面无表情,裹挟着深冷寒意,站在门外。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傅谌道。
傅启泽冷冷看着他,父子两人都有同样浅金色的瞳孔,傅谌凌厉、而他继承了唐莉的眼型,偏于狭长、柔和。
不想开口说话,心思也游离在病房之外,傅启泽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被子出神。
这是服用阿汤诺后的副作用。
当年的唐莉一次服用五粒以上,努力坚持了半年,最终在流.产的打击下精神崩溃。
傅启泽在安全范围内,被整个皇室紧张地监督着,他们不希望皇室的大皇子传出精神紊乱的负面新闻。
傅谌看着他,澎湃的怒火在看见他的眼睛时,像被一桶凉水兜头泼下,燃烧成灰烬。
他阖上眼睛,语调恢复平铺直叙:“当年查出你母亲死亡的真相后,皇室警惕我、也警惕你,他们自知作恶多端,惧怕我的报复,于是联合起来限制我的权利。我干脆与皇室割席,傅氏从此与皇室两不相干。”
“我把你留在皇室,让你继续接受皇室的教导,让你成为民众眼里皇室的代表。
“启泽,你是你母亲的孩子,你该为她报仇。”
没有什么比皇室自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调转屠刀砍掉皇室所有触角,公开真相,让皇室消弭在历史中,更为杀人诛心。
傅谌耐心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傅启泽成年,等到傅启泽在联盟新年晚宴上正名。
言尽于此。
他转身离开,只是在摸到门把手时,心情忽然变得复杂,于是头也不回地,他道:“死亡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该思考的是,你该怎么活着,去为他们做更多的事。”
第二天下午,傅启泽回到了贝尔湾。
贝尔湾在下雨。
绵绵的、细密的小雨。
艾莎利尔提前一天回到庄园,为他打点一切,自母亲死后,她在帮母亲照顾他,也是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向傅启泽描绘母亲还在时的图景。
庄园的仆从们守候在门边,恭敬俯首。
“殿下。”
水晶灯光璀璨,光芒晃眼,一声又一声的:“殿下。”
艾莎利尔从餐厅出来,“为您准备了一些夜宵,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吗?”
他没有胃口,显得出奇冷淡,摇了头,径直上楼。
艾莎利尔跟在他身后,走廊铺有一层柔软的静音地毯,她温和地问:“您这些天怎么了?”
比起傅谌,她显然更了解傅启泽,当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即便再残酷、阴险,傅启泽定然不会放下挥向仇人的屠刀,他是唐莉生命的延续,所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连艾莎利尔都在漫长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傅启泽却依然在疗养院休养了整整一个月。
她感到哪里出了错,却找不出真相。
傅启泽没有说话,他的卧室在走廊尽头,事实上,今天见到的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冷漠、懒于回应,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事。”
艾莎利尔关切地看着他。
傅启泽道:“之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再赘述,开门走进屋内,心绪却是如死水般平静,也许是下飞机前吃了过量的药物,又或许当真如嘴里解释的那样,他已经忘记了那场噩梦。
“砰”。
他打开卧室的开关,起居室缓慢亮起光芒,灯光汇聚于墙面。
那是一整面墙的空白画框。
正中心的母亲画像,温柔、慈爱,笔触柔和,是他十五岁时的作品。
在她附近,却是无边无际的空白。
雪域一样茫茫的白。
他仰头盯着这面墙,心脏终于蔓延起连药物也压制不住的痛苦,像涟漪一样蔓延、扩大。
‘您这些天怎么了?’
艾莎利尔的疑问仍然徘徊在耳边,他坐在床边,朝向这面墙,一动不动,身影被拖长成孤寂的一小片,后知后觉明白了这种感情。
原来是悲伤。
为谁?
为母亲……还有那场噩梦。
*
“砰——”
北部湾州的一个晴天,正值繁华热闹的牛仔节,大街小巷横幅悬挂、人声鼎沸。北部湾州多为联盟西部迁徙而来的移民,节日多,习俗也多样。
街道吹着上世纪最为流行的牛仔之歌,小号、喇叭、长笛、萨克斯声调欢快雀跃,混合成晴天下和谐生动的场面。
忽然,画家手下纵情涂抹的画笔一顿,低头俯瞰人流如织的中央大道。
有人朝天开了一枪,于是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大道尽头缓缓驶来数量黑色轿车,轿车开道,马车拖着簇拥着鲜花的棺椁在后,潮水般的黑衣保镖们跟随左右,头戴礼帽、腰间别着手枪,默默哀悼。
不少眼尖的市民发现北部湾州的州长、实权派人物和议员都坐在车内,参加这一场正在进行的葬礼。
画家转头,宾馆里的电视画面闪动,从节庆播报变为一则通知。
“昨日,德尼切尔家族的希杰尔·布朗先生不幸离世,他死于一场刺杀,刺杀者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安装了炸.弹,待布朗先生不得不下车换乘时,刺杀者使用霰弹枪射中他的胸口,而后逃之夭夭。
“我们为布朗先生的离世感到哀痛,他是位值得人尊敬的绅士,在世时修建教堂、成立儿童慈善基金会,解决了底层人民的教育问题,为北部湾州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的朋友,德尼切尔家族的家主这样评价他,‘没了他,就仿佛失去了我的左膀右臂,我的余生都会用来怀念他,我的朋友’……”
画家肃然起敬,同时不禁感慨。
德尼切尔家族在北部大陆,果然是凌驾于政府之上的无冕之王,这种情况下还能有重要成员被刺杀,当真是出乎意料。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阳光普照,绿草如茵,靶场上的人影修长、优越,穿着简单的白色休闲装,风吹过他的金发,柔和的垂于肩膀一侧,他摘下隔音耳罩和眼镜,含笑看向不速之客:“影子?”
影子皱眉,一看便行色匆匆,他审视着路易,“希杰尔·布朗死了。”
“啊,”路易轻松转着枪,漫不经心地玩着扳机,靶场附近的保镖们安静垂首,没有人紧张他的安危,出生在德尼切尔家族,路易人生的第一个玩具就是一把手.枪,“怎么死了?”
“我也想知道。”影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心却在下沉,“告诉我,和你有关系吗?”
“你太高看我了,他可是家族的三把手,父亲信任的伙伴,权力在我之上。”
“与你没关系就好。”影子沉默,深吸一口气:“你最近变了很多。”
即便早就知道路易想要杀掉家主上位,但曾经的路易多少还有些冒进、疯狂,置自身安危于无物,隐晦而大胆的挑衅家主的权威。
那时他虽然疯狂,但还有些理智。
现在的路易不一样了,像静水流深,这次刺杀甚至做到雁过无痕、悄无声息,家主勃然大怒,出动家族所有力量调查凶手,竟然至今也没有线索。
明明是更理智、心思更深沉的路易,影子却觉得他在失控。
“希杰尔·布朗只是开始,对吗?”他问路易。
回答他的是路易重新戴上的耳罩,他站在阳光下,在这个家族悲戚、挂上白色丝绢的日子,轻松的像在出游巡玩。
事实上,家主也不需要他的哀痛,一个太会表演、沉得住气的继承人,会让他加倍警惕。他总要有个由头,向路易发泄怒火,比如不敬长辈、比如冷心冷肺。
阳光灿烂,穿透了镜片,让路易不受控地眯起眼睛。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旋转,他定定站在原地,呼吸平缓,实则瞳孔紧缩,死死扣住扳机,心跳在耳边回荡,沉稳、平静地,一下、两下。
世界在褪色。
变成黑色。
黑茫茫的雪夜,面前出现一片幽深翻卷的海域,有人在海水中静静站立,只是一道单薄清瘦的背影,快要被风吹散了。他无法上岸,也无法回头,因为围在他身边的一个个人影手持猎.枪,逼迫他继续前进、下沉,然后消失。
他看见海水淹没那道人影的腰身。
那么可怜柔软的一小团,站在水里,该有多冷。
‘希杰尔·布朗’的身影消失了,第二个用猎枪抵着他的人走到月光下,面容若隐若现。
阴险、毒辣。
脸上一条贯穿始终的刀疤,右眼有术后痊愈的痕迹。
他手中的猎枪刚刚威胁性地举起——“砰!”白色烟雾缭绕,枪口发烫,阳光折射出金子般的光芒,移动靶心被精准射穿。
靶场万里无云。
路易神情冷漠到了极点,唇线平直。
没有人发现,他的手指在轻轻颤栗,不住地摩梭扳机,像要随时再来一枪、两枪,或者更多。
咆哮翻滚的浪潮在此刻平息。
那让路易莫名恐惧的画面达到了一种危如累卵的平衡,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睛忽然刺痛,原来是不知不觉流下的冷汗。
痛苦好像一路蔓延到了喉腔,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他在畏惧失去。
失去什么呢。
……不记得了。
远处的影子走出靶场,手机在口袋里响动,来电是路易。
他皱着眉,接起电话:“喂?”
“这个月,我还要杀一个人。”
今天天气太好,能看见光束中有灰尘沉浮,影子侧过身,回望渺渺靶场,仿佛嗅闻到了不祥的血腥气味:“谁?”
“伯尼·拉里。”
现任家主的保镖团分支队长,手握权力,曾因治眼之恩对家主死心塌地,身手了得,最高战绩一个人杀掉十名内应。
路易道:“他还活着,让我如鲠在喉。”
“他确实像狗一样,甩也甩不掉,”影子道,在提到这个名字的刹那,他的情绪也无可自拔地产生警惕和厌恶,“那就杀了。”
*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
这是一座古朴、宏大的建筑,坐落于层林尽染之中,占地数万亩,包括山林湖泊,无数或大或小的场馆。
建筑风格整体呈棕色、灰色,历史悠久。
圆拱形外观又沾染了雪域特有的风霜与肃穆,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产生仰望之情。
从坐着轿车进入大门起,车内几道人影便连连发出赞叹。
“坦森,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来这里一次。”瑞克贪婪的看着窗外的一切,忍不住摩擦双手,“上次来,身边还有应小少爷呢。”
加长轿车内,司机和副驾的保镖恍若无闻,继续直视前方。
坦森看着外面,不禁想起了当年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也有些感慨:“是啊,我们六个,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自从十年前送应修回家,拿到悬赏的八千万,几人便金盆洗手,各自走向不同的前路。
坦森回老家开了家公司,和妻子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瑞克秉性恶劣,还有酗酒赌博的爱好,好在她的妻子醒悟的及时,分走他大半财产,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身边。
其他四人也都成家立业,有了钱,人间一切快乐都享受过一遍,十年间过的都算潇洒,但近来不知怎么,所有人都在倒霉。
先是坦森的公司投资失败,濒临破产,再是瑞克在赌场赌没了理智,一条胳膊险些被砍断留下,其他四人也面临着离婚、破产、重病保险过期等等难题,一行人本来已经走投无路,这个时候,应家忽然给他们发来消息,愿意为他们解决难题。
坦森理智尚存,直觉告诉他这次会面不会是好事,但是公司破产在即,他咬咬牙,只能来碰运气,其他人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一个个高兴的找不着北,在车上胡乱吹牛。
“想当年,要不是我反应快,咱们可就被那群绑匪追上来了!”瑞克道,“我开车的技术可是一流。”
“哈?当年就是你小子最怕死,绑匪追上来之前一直念叨要把应小少爷推下去。”
“放屁!”瑞克涨红了脸,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身体发福,满脸横肉:“其实我就是嘴上说说,你们跟坦森才是真的狠,说丢就——”
“瑞克!”
坦森突然厉喝。
瑞克神智一清,静了几秒,重新坐下,不再说话了。
当年的事几人发过誓,永远不再提及,真正救了应小少爷的是当地山林里的一对猎人父子,只是这对父子都是聋哑人,蠢兮兮的,出山脉前,六人便想办法把这对父子丢在山洞里,独自带着应小少爷去领悬赏了。
瑞克不至于后悔,毕竟少一个人,多一点赏金。他唯独惴惴地是,应家忽然大费周章的把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难不成是发现了当年的真相?
这个可能让他坐立难安,甚至想当场大喊停车。
车辆依然寂寂无声的行驶在公路,两侧的森林漫无边际,幽深不明。随着夕阳与晚霞散去,昏暗天光洒落,更加看不清方向和前路了。
挡板阻隔了驾驶座和后车厢。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坦森,他突然低声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路很远?”
其他人连连点头,“是啊,我都睡醒一觉了,怎么还没到应家?”
“上次来也没有那么远啊!”
“要不要问问司机?”坦森立刻敲了敲挡板,前面没有回应,他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用力的拍着挡板,然后叫道:“司机?司机你们在吗?嘿,回答我一下好吗?嘿!”
难言的恐慌在蔓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叫唤起来。
摄像头冰冷的俯视着一张张惨白惊恐的脸,最后是瑞克一脚踹裂挡板,风声赫赫,夜间的山林虫鸣鸟叫,不辨方向。
司机和副驾驶位竟然开着窗户,空无一人!
屏幕上设定着预估路线,路线是森林深处,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变为现实,所有人脸上狰狞、祈求,涕泪横流,“他们发现真相了!”
“他们发现真相了!完蛋了,他们要杀了我们吗?我们也算救了应小少爷啊!”
“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跳车!”车速恒定在六十迈,一群雇佣兵自救能力还在,接连扑到山坡上,沿着山坡咕噜噜滚动。
茂密的草坪减少了擦伤,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寒意,那栋恢弘的建筑已经消失在了视野深处,四下只有蟋蟀鸣叫,森林深处仿佛也有一双双绿色眼睛,危险地醒来。
山间昼夜温差大,当务之急是找到遮风挡雨的场所。
上车时,司机和保镖让他们换上正装,表示今晚会请他们吃一顿盛宴,如今轻薄的衬衫贴在身上,寒意沿着脊柱蔓延,好不容易走到公路尽头,居然是一处更深的树林。
不得已改换路线。
坦森几乎快要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这些年养尊处优,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他已经快要忘了徒步的感觉,幻觉般发现光亮——
他抬起头,霎时,毛骨悚然。
在他们面前,是一座燃烧着火堆的山洞。
柔和的暖橘色光晕笼罩着六人,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火堆旁还有一板药片。
坦森知道那是什么药,就像当年他丢给那对猎人父子时想的那样,睡过去吧,睡过去,就追不上来了。
——不对。
忽然摇了下头,他甩掉一瞬的恍惚。
似乎,这座山洞里还发生过更恐怖的事……但怎么可能呢,当年的事,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
林间骤然响起声声凄惨、崩溃的哀嚎求饶,惊起飞鸟阵阵。
恢弘建筑深处,二楼的监控室内。
灯光昏暗。
管家敲门而入,先闻到的是一股薄荷烟味。
屈膝靠在躺椅上的男生刚结束训练,黑色背心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碎发浸着汗水,冷冽地垂在灰蓝色的眼前,他指骨修瘦、苍白,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支,平静地看着屏幕,毫无情绪起伏。
烟雾缭绕。
他的神情始终漠然。
“少爷,”管家关切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
管家叹气:“不要为几个外人伤了身体。”
这次应修没有说话,他视线虚无,从始至终也没有落在几个声嘶力竭的男人身上,而是失焦地、安静的看着那座山洞。
燃烧的火苗如同烈焰灼心。
时常在睡梦里炙烤着他,焦躁、也无措。
他不明白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年少时的一切明明早已结束,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这六个人有了美好的新生活,那对猎人父子淳朴老实,从未想过认领恩情,直到今年被应家耗尽千辛万苦地找到后,才不知所措地接受了应家的感谢。
在这条新的世界线里,故事从头发展,一切都是圆满的。
没有遭受太多折磨,因为一进山林就被猎人父子发现,应修被这对父子带着度过东躲西藏的一周,若非后面忽然发起高烧,导致记忆模糊,应家早就能替他还完恩情。
可是还是会从经年累月的噩梦中醒来。
模糊的记忆、模糊的影子、模糊的执念。
他恨那六个人,带着让所有人不明所以的执拗,一定要让那六个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许多人宽慰的走向他,拍着他的肩膀,大哥、大姐、二哥,还有母亲,他们告诉他:“小修,偿还完恩情,你可以往前走了,往前看了。”
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原地。
于是有人奇怪,“你还在等什么?”
他只能迷茫、彷徨地看向四周,说:“……我不知道。”
有人好像永远的把他抛在原地,任由他当一只孤零零的小狼。
不再相交的世界线里,这不是他最初想要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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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大洋彼岸,联盟内部的暗潮涌动影响不到帝国。
帝国民众近来热情澎湃,在最大的社交网络‘飞鸽’上讨论今年的海洋雪。不同于暖湿气流与冷空气交汇产生的降雪,海洋雪其实是有机物的碎屑,在海底进行。
一组小虎鲸在海洋雪里游戏玩耍的图片出了圈,引起全民讨论热潮。
-【小虎鲸太可爱了,我要把它做成抱枕】
-【今年皇室晚宴的吉祥物就用虎鲸宝宝吧,请尽快发起投票!速速速!】
-【去年的吉祥物好像是三皇子选出来的蓝色海龟?】
-【希望今年三皇子殿下不要再发动他庞大的粉丝群来‘内幕’吉祥物了!放过审美正常的帝国民众吧!阿门!】
最新一条消息下一片调侃。
帝国的三皇子是位奇人。
民众们早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
不同于竭力注重形象保护的维多利亚皇室,帝国皇室一贯以平易近人、亲民、风趣幽默闻名内外,三皇子作为一代民众看着长大的殿下,从他学会用手机那天开始,便每天都能在社交网络刷到他的信息。
偶尔的自拍,或者吐槽课业,对社会热点问题发表观点。
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上至勋贵子弟,下至平民孤儿,曾经皇室家宴,他带了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前来参加,美名其曰都是他的‘弟弟妹妹’。
甚至连帝国最为盛大的新年庆典,往来无白丁的场合,他也能带着新交的平民朋友入场,毫不在意身份地位的限制。
这让皇室以及民众们都哭笑不得。
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他的奇特之处。
今年九月,在天使岛度假的三皇子忽然发了一则飞鸽,照片里蓝天碧海,沙滩细腻,棕榈树在骄阳下垂着叶片,身后是游艇和美食。
民众们耐心等待他的度假分享。
然而从九月至今,三个月了,三皇子就像沉浸在了繁忙的学业生涯中,再也没有发表飞鸽,一时间让民众们颇有些怀念。
网络上的讨论跨越千山万水,抵达金碧辉煌的圣卡琳宫。
国王、皇后暂时不在首都坦丁堡,两人下至郡县进行年终慰问,如今皇室的主事人是大皇子,二十五岁的陆宗铭。
书房内,阳光穿过纱幔,投映在书写着遒劲字体的总结日志上,陆宗铭简单着常服,侧脸线条冷硬,阴影于他下颌处分割,他坐在黑暗中,不紧不慢放下笔,看向礼仪官。
极有力度、审视的一眼。
锋芒敛于波澜不惊的面孔下,他道:“救了一个人?”
林多多 作品
第 120 章 上卷完(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