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折叠桌沾满油渍,错落挤满,超大功率排风扇呼呼作响,混合秦椒辣子面的呛,整个一烟雾缭绕。
紧靠道沿边,余欢喜和邱收面对而坐。
矮桌摆着一瓶昆仑饮料,空的,还有三瓶唛斯啤酒,其中一瓶还剩半个瓶底。
人声鼎沸。
牛肚拼豆皮蘸满红油蒜泥麻酱,余欢喜杵着一根筷头,一下一下拨弄上头的香菜。
有日子没来,谁想的搁香菜。
酒精上头,她动作有点缓。
忽然,桌上手机振动,屏幕一亮。
余欢喜无精打采一瞥,两条新消息进来,她抬眼与邱收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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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点开红点提示,打眼扫过。
余欢喜笑出声,“这个死jeff……”
严我斯:【公司规定,讲解词你不能带走,也不能再用,版权属于佳途云策。】
【请知悉。】
“……”
邱收笑着摇摇头。
“他上一条语音还嘱咐我别一身反骨。”
“先礼后兵嘛,搞行政的不都这样。”
余欢喜撇撇嘴,“你倒很懂。”说着,她倒空最后一点啤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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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吃上烤肉现加的座位,矮桌矮凳。
邱收个子高,坐得稍显局促,双手摸着膝盖,满脸感慨,“你这回有点冒险。”
“万一他事后不认账,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会怕他?拜托!”
余欢喜摇晃着塑料酒杯,哂然一笑,“他怕丢人我不怕,他有掣肘我没有。”
“一个亿啊!我能值一个亿?”
“别说我拿感情绑架他啊,没有那事!”
她竖起食指,直怼邱收眼前一晃,“庄总万事roi优先,我不得帮他厘清投产比。”
“……”
邱收看着她没说话。
“何况,他早就想把我推出来背锅,我当然要争取主动,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余欢喜左手比个手刀,高高扬起。
飒!
聪明人从来不说难听的话,她和庄继昌都爱得不够纯粹,就别再提感情。
我尽力爱过,可聚散不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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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收被她逗乐,眼眸变得亮闪闪的,只关切一件事,“北京管吃住吗?”
余欢喜嘴里嚼牛肚没接话。
他手机推给她一个名片,“我爸一个学生,早两年在北京创业,和我们家关系挺好,回头我跟师哥打个招呼。”
怕她拒绝,邱收特意补了一句,“有备无患嘛。”
听出弦外之音,余欢喜笑着点头,不想他担心,手刀又一挥,玩世不恭表示:
“不就是个北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倒别忘了,当年选首都,咱凤城可就只差了一票!”
“都是段子别当真!”说着说着,邱收倏地收住笑意,喉头一哽,“不要想家。”
“……”
闻言,余欢喜一愣,随即大笑连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捂着肚子,眼角泪花四溅,边屈指揩拭,边轻描淡写揶揄,“我哪有家!”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
“也对,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邱收一舔嘴唇,尴尬嘬着空饮料瓶,偶然,视线不经意扫过远处街角。
一辆z4逆行违停,始终朝他们张望。
“……”
余欢喜发觉他眼神变化,顺目光扭头眯眼,慢条斯理转过身,手撑下巴半晌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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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退租押金,一堆杂事,交给你了。”
“碎碎个事!”邱收相当爽快,却不自然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点太快了。
“趁他去北京没回来,我得抓紧收拾。”
“……”邱收连连点头。
确实,这才像她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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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飘起雨丝,践行酒喝到尾声。
宴席将散,各有未来,气氛陡然伤感。
余欢喜起身,脚下几步踉跄,长吁一口气,“我觉得,像做了一场梦,睡前下着雨,醒来后大雨依旧。”
邱收一把攥她小臂,稳稳一托,“如果你是快乐的,这条路怎么走都没关系。”
活着不是为了取悦谁。
都听懂了。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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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g车灯亮起。
余欢喜抱臂垂头候在路边,邱收替她拉开后车门。
“师父!”一把声音自不远处铮铮而来。
高谦山一路小跑,伸手一掌推阖半开的车门,迈前一脚闪身挡住,“我送她!”
“……”
邱收狐疑看他,登时一乐,下颌轻抬叫余欢喜,“余长老,这就你那个小徒弟?”
余欢喜提眸笑笑颔首。
邱收会意。
旋即比了个“请”的手势,仍旧拉开车门,俯身一拽,将后排她的薄风衣拿出来。
“路上小心。”
高谦山礼貌打招呼,“谢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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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局巷子,距离玫瑰园不到八公里,途径景区车辆限流,一路走走停停。
余欢喜酒劲上头,仰面倚着头枕眯觉。
霓虹像树影斑驳有节奏地掠过。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只剩车噪彷徨,其余仿佛陷入无尽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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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桥东侧长巷,w酒店外立面,冷调蓝光闪烁变换,像赛博世界的吟唱。
车子缓缓停靠路边。
余欢喜还没睡醒,高谦山犹豫片刻,摁下敞篷开关,毛毛细雨轻柔卧在她发梢。
路灯昏黄。
高谦山屏息凝视她侧脸。
绒绒雨线宛如碎钻,装点着慵懒发丝。
“……”
高谦山定定看了几秒,喉结上下滑动,嘴唇反覆轻抿,想吻她却又不敢。
他对她的朦胧好感,随着她要离开,愈演愈烈。她和庄继昌之间,明明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事,却没有袒露过真心。
“……”
带着真诚和勇敢走一遭,也不会遗憾。
高谦山垂眸看腕表。
他悄悄深呼吸,犹下定决心,一手攥拳,另一手把着座椅,缓缓倾身试探下移。
突然。
余欢喜拧身换了个睡姿。
高谦山一紧张,没控制好下潜力度,冷不丁地,她的嘴唇轻擦着划过他脸颊。
她双唇柔软,还带着淡淡甜薄荷香气。
“……”
吓得他直起上身慌忙抵在座椅里。
心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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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余欢喜揉揉眼角,长长打个呵欠,仰头四处看了看,“又下雨了?”
高谦山愣愣嗯了声。
余欢喜下车,抻平风衣领口,双脚交换跺两下,回手一推车门,“谢谢你,小高!”
“……”
高谦山不敢和她对视,强装镇定发动车子,一脚油切入夜色。
刹车灯猩红,声浪轰鸣。
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没入黑暗,余欢喜摸着嘴唇,露出一抹薄笑。
对他,利用中夹杂着真心。
这一个吻就当成全他的心意吧。
她的真心,早在庄继昌那里透支完了。
never哥说过,只有顶级富二代才出情种,才配玩纯爱,比如谢逍。
其他玩家最爱的还是自己,比如那谁。
至于她,玩不起,还是搞钱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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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震耳欲聋。
微醺的夜,拥挤的壳,眼眶里的酸,藏不住莺飞草长。
时间像迢迢江水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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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北京,荣记。
余欢喜踩着高跟鞋,补完妆冲出盥洗室,午餐宴请,这帮人也真他大爷的能喝。
忽地,手机振动。
邱收消息。
【年龄不是枷锁,而是礼物,一岁有一岁的阅历与智慧,28岁生日快乐!】
附带一个小蛋糕的表情。
“……”
余欢喜收住脚步,一阵错愕,整日忙着抢钱抢资源,她都忘了今天过生日。
点开聊天框,几百个表情包,她嘴角噙笑,只想翻找一个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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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清浅的木质香似有若无,居高临下挡住她去路。
“余欢喜!”一把声音倨傲,轻嗤一嗓,向前逼近一步,“你那么拼干什么?”
“背井离乡不拼干嘛,当卧底啊!”
“……”
庄继昌被狠噎了一下。
她的嘴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