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老卒 作品

第672章我与龙虎斗(一百三十)无剑也封喉

三名族中老翁分别是李季中,李季勋,李盛璧。

李季勋和李季中是亲兄弟,一个行三,季中为幼子,本想取个中字,寄希望后面香火鼎盛,可惜天不遂人愿,到了他这戛然而止,成了季字辈最小的男丁。

李盛璧则是较远的旁系,在李氏一脉中年纪最大,辈份最大,被誉为不老翁。别看老爷子九旬有余,仍旧龙精虎猛,纳了一房十八岁的小妾,大宁圣人亲自书写赐匾,赠予“春华年年”四个大字。

有文人墨客赠诗云:一树梨花压海棠。

成为李氏子孙抬不起头的一桩笑柄。

三名老翁走得很慢,李桃歌也不着急,停停逛逛,专找羊肠小道行走,拐了半天,来到一处简陋茅屋,李桃歌笑道:“请吧。”

茅屋之前用来饲养家禽,一走近就闻到浓烈的鸡粪味,三名老人都是快要活到精怪的年纪,既不问,也不说,满面含笑走了进去。

所谓的待客之道,就是两寸高的矮凳,周围全是茅草,老鼠在里面钻进钻出。

三名老翁八风不动,在丫鬟搀扶中,艰难将屁股抬到矮凳上面,还未坐稳,已经端来香茗,周边连张桌子都没有,又不能捧着滚烫的茶碗,只好放到脚边。

李桃歌盘膝坐在茅草堆中,朗声道:“众所周知,家父是名清官,心中装有江山百姓,对于贪官污吏深恶痛觉。自担任翰林学士以来,清廉自律,克己奉公,菜不过两碟,官衣皆为朝廷所赐,从没为金钱低过头。”

三名老翁频频点头,“那是,那是。”

李桃歌笑道:“知子莫若父,当儿子的,也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无非是勒紧裤腰带,省下银子,贴补给国库和穷苦百姓。你们或许有所耳闻,我在相府的住处,不过是巴掌小院,紧邻马厩,一到夏天,臭气熏天,得蒙住脑袋才能入睡。局外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相府廉洁,其实纯粹没钱花而已,父亲只好紧衣缩食,削减相府的用度开销,不瞒各位长辈,我这庶子的月银,才一两。”

他这一番说辞,有虚有实。

紧邻马厩的小院是真的,月银一两也是真的,不过那是出自许夫人的刻薄,与相府穷不穷无关。

之所以哭穷,是为了拎刀宰人。

为之后的敲诈勒索作为伏笔。

李季中赞叹道:“白垚一心为了家国百姓,这是众所周知的实情,没想到,竟然过的如此困苦。哎!~要怪就怪我们这些旁系,不懂主家艰辛,早知如此,凑些银子给白垚送去,不至于让孩子受冻挨饿。”

“只要没饿死,都不是大事,苦点罢了,成大事者,谁没吃过几斤苦头呢。”

李桃歌无所谓一笑,伸出右臂相邀,“往事不堪回首,喝茶。”

三名老人端起茶碗,浅饮一口,又苦又涩,还带有一股膻骚味道,差点儿没把舌头给吐出去。幸亏道行颇深,勉为其难咽下,然后放到旁边,决定打死不再喝第二口。

李桃歌故作惊讶道:“瞧三位长辈愁眉苦脸的,莫非喝不惯?”

这茶难喝到快要杀人,岂是喝不惯而已。

李季中艰难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们这三个老东西年纪大了,又固执又死板,只喝咱们琅琊产的望春,不爱喝别的茶,确实是喝不惯,侯爷勿怪。”

“怪晚辈疏忽大意,既然如此……”

李桃歌高声喊道:“罗大,去街里买望春,记得要今年新茶。”

罗大从暗地里闪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像是跑了婆娘一样沮丧,为难道:“侯爷,府邸新盖不久,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您又没筹钱的路子,米缸都快要见底,哪里还有钱买新茶。不如……我去把老母鸡卖了,换来些碎茶,对付一口算了。”

“大胆!”

李桃歌厉声喝斥道:“这些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怎能用碎茶对付,去,找家当铺,把我的黄泉枪当了,今日必须给老人家喝上望春新茶!”

目睹主仆二人演完双簧,李季勋慌忙挥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侯爷的黄泉枪,乃是平定安西第一杀器,以后要供起来作为李家的传家宝,万万不可当啊,老朽这有些银子,请侯爷笑纳。”

说罢,递出一张千两银票,塞入罗大手中。

李桃歌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咬紧后槽牙,转而望向头顶茅棚,幽幽叹道:“诸位长辈也瞧见了,相府穷,我这侯府也跟着不好过,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买茶孝敬长辈,还要四处借钱。要怪就怪朝廷,功臣的封赏都要欠着,几千两金,给了不到五十两,吃了上顿没下顿,快要活活饿死喽。”

李盛璧今年九十有四,贪恋一辈子美色,活的最为潇洒,好色之人一般都是性情中人,竖起耳朵,听到他叫苦不迭,惊讶道:“啥?侯爷快饿死了?那怎么得了,快接回我的府中,一天三头牛,宰给侯爷吃。”

年纪大了,耳朵聋,爱打岔,经常说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李桃歌拱手道谢。

李季中始终面无表情,不肯接茬儿。

从一入府就哭穷,这哪是三头牛的事。

这是侯爷,不是要饭花子,摆了半天的阵,三万头牛都打不住。

既然决定了充当待宰羔羊,李季中干脆步入正题,轻轻嗓子,说道:“不知侯府清贫如此,实在令人动容,李家传承到今日,依靠心齐才成为大宁第一世家,若是光顾着自个,哪来五百年显赫。这样,老朽回到相国镇之后,将侯府的困难如实告知,让旁系的族人凑一凑,不敢扬言有多少,几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一边提及银子,一边提及心齐,暗藏弦外之音。

李桃歌面露喜色道:“多谢诸位长辈相助,晚辈受之有愧。”

李季中话锋一转,低声道:“侯爷,听闻子舟他们犯了事,被关进衙门大牢,您打算如何处置?”

“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李桃歌喝了口茶,笑道:“杀了一个流民而已。”

语气轻飘,但杀机四伏。

李季中神色凝重道:“咱们大宁重法度,杀人可是天大的事,侯爷乃一郡之尊,可否高抬贵手,先将放他们出来,然后再从中斡旋?那些孩子锦衣玉食惯了,作为长辈,怕他们受不了牢狱之苦。”

李桃歌姿势挺拔,字正腔圆说道:“究竟是李沐一人行凶,还是十几名族兄共同杀人,尚未审案,暂且不得而知。我才到封邑一天,族人就犯下命案,纵容包庇,会不会引来非议?”

李季中沉思片刻,凝声道:“按照大宁律,七品以上官员子女,触犯律法之后,可以赎刑。只要先把人放出来,我们愿意花重金,不会使得侯爷为难。”

李桃歌含笑道:“叔爷曾任并州长史,熟知大宁律,这样一来,本侯不用背负包庇族人的恶名了。”

李季中询问道:“子舟他们共计十六人,一人一万两,我们出十六万两银子,可否?”

李桃歌揉着下巴,左右为难道:“刑狱由张郡尉掌管,可不可行,得问过才知道。我准备把城墙推了重盖,建一座雄城,张郡尉为了找工匠画图,好像去了两江都护府,不如先等他回来再说?”

建城?

三名老翁面面相觑。

绕了一大圈子官话,原来在这等着。

李季中一狠心,一咬牙,说道:“要建琅琊城,咱们李家必须鼎力相助,全族愿出一百万两白银,助侯爷大展宏图!”

李桃歌骤然起身,抱拳道:“多谢诸位长辈慷慨解囊。”

李季中试探性问道:“那子舟他们?”

李桃歌玩味笑道:“本侯提着银子,亲自去衙门作保,子舟兄他们今夜即可回家,但是主犯李沐,得关在大牢待审。”

李季中悄然松了口气。

不愧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的少年郎。

手中纵无三尺剑,字字句句亦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