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老卒 作品

第674章我与龙虎斗(一百三十二)何为祸

相国镇前有高坡,如蹬天梯,后有山岗,巍峨高耸,东有流水,引八方财神,西有官道,寓意福寿绵长,乃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官爵利禄不请自来,后世儿孙福泽深远。

镇子中间的平坦宝地,留给主家一脉,离着不远处的深宅大院,是李季中府邸,在大牢里关了两天的李子舟一回到家中,管家请他来到中堂。

李季勋和李季中端坐在太师椅,烛光将二老面目映出阴沉模样。

李子舟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垂首含背,低声道:“三爷爷,爷爷,子舟无能,给您二老抹黑了。”

回家途中,已经听族人提及,为了救回他们一十六人,李季中决定拿出百万两白银给主家那庶子。

虽然李家有的是钱,可无缘无故搭上一笔巨款,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一条流民的烂命而已,扔给野狗都遭嫌,族中三老亲自登门拜访,那李桃歌驳了面子不说,竟然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简直不把旁系当人。

李子舟心中有火,火气上涌,导致嗓子沙哑,面色蜡黄。

李季中顿了顿鹤羽拐杖,敲在木板砰砰作响,沉声道:“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副衰相!想要走好通天之路,先要正衣冠!人眼是阴阳镜,衣冠是风水阵,领口有草,这是天贵星蒙尘,裤脚粘泥,此乃地脉气外泄,智者从不睹人心,只信衣冠镇乾坤。子舟你切记,无论去往宣政殿受封,还是在家中乘凉,先把自己拾掇干净!”

李子舟恭敬道:“爷爷教诲,孙儿铭记在心。”

一番严厉说教之后,再无急风骤雨。

望着悠闲喝茶的二老,李子舟提心吊胆道:“爷爷不怪孙儿闯了大祸吗?”

李氏兄弟对视一眼,旋即爽朗大笑。

笑的李子舟心中发毛。

李季中心平气和笑道:“何为祸?百万两银子而已,爷爷又不是给不起,用钱给你上一堂二品贵人的课,花的又不冤。何况侯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已经打定主意重建琅琊城,只是抓住一个由头,要我们旁系出钱罢了,你们杀不杀那名流民,他都会开口讨要。”

见到爷爷不以为意,李子舟心中大定,余恨未消,咬牙切齿道:“主家那庶子太阴毒,竟然不顾血脉亲情,将我们送入大牢,蟑螂满地爬,饭食不如狗,把我们当囚犯对待……”

话音未落,拐棍重重拄地,“放肆!”

李子舟急忙闭起嘴巴。

李季中抄起拐杖,指着自己亲孙子,气的胡须飘起,“子舟呀子舟,何为祸,之前你所言,即为祸!侯爷可自称庶子,你凭什么敢嚼舌头,那是咱们李家以后的家主!爷爷许你横行无忌,许你心高气傲,可唯独不能对主家有任何不敬!两相一侯,何等尊崇,放眼整个大宁,谁能匹敌!有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咱们旁系的荣华富贵,那是主家一脉用命拼来的!你都不敬,何人来敬你!”

李子舟从未见过爷爷发过如此滔天怒火,吓得魂飞魄散,双膝跪地,颤声道:“爷爷,孙儿知错了。”

李季勋手心揉着两枚长生球,缓缓说道:“子舟,你从小备受宠溺,犯了错,我们顶多叱责几句,这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再乖巧的孩子,骄纵过了头,心性大变,会成为混世魔王。今年你已及冠,至今仍是一介白身,白垚坐镇凤阁,入相不过一年,我们想等他稳一稳,明年将你送到国子监,读两年书,结识同窗贵人,从六部小吏做起,有白垚提携,日后至少封一名刺史。”

“你爷爷说的对,切不可侮辱主家,对于咱们旁系而言,千错万错,主家没错,若是别人认为主家有过失,你先要去将过失担起,无论多大的祸事,会有人帮你斡旋。”

“琅琊李氏其实是一棵大树,人家是树干,咱们只不过是枝叶,树干一旦被伐倒,枝叶也将尸骨无存,懂了吗?”

李子舟依旧跪地不起,“孙儿懂了。”

望着匍匐在地的亲孙子,李季中语重心长说道:“你以为侯爷是凭借白垚的权势和李家声势,才高封琅琊侯?去打听打听,侯爷是如何在镇魂关杀蛮子,如何率领大军活捉郭熙,京城大街小巷,流传的都是他的事迹,说书人不提琅琊侯三个字,到了晚上都揭不开锅。子舟呀子舟,当了这么多年的公子哥儿了,是该收收心,回归正途了。”

李季中还想再说几句,又唯恐说多了,孙子听完难受,于是长长叹了口气。

同为李家少年。

同为祖先血脉。

一个二十岁,心胸狭隘寸功未立。

一个十七岁,已站在庙堂之巅。

──

──

李桃歌这几日闲来无事,换上寻常布衣,在琅琊城来回游荡。

时而跑到城墙看风景,时而去和小贩谈笑风生,撩开布袍,一屁股钉在地上,聊着家长里短,完全没有一丁点儿侯爷架子。

自己的封邑,越看越是喜欢,唯一的憾事,就是不够大。

当然,他这是拿碎叶城和凌霄城去做比较。

比起镇魂关还是要大上数倍。

为了尽快圆梦,李桃歌写信给父亲和张燕云,一边报往三省六部,一边寻求能工巧匠。

今日李桃歌又走上城墙,趴在垛口,看着远处风景,满脑子胡思乱想。

琢磨着若是弄来几百名术士守城,那该多霸道,抬手间翻云覆雨,瞬息竖起冰墙土墙,敌人见到这阵仗,岂不是能吓到尿裤子?

然后再打造五千重甲,三千重骑,谁敢来犯,打到他妈都不认识。

最好学燕云十八骑,再弄两营轻骑,可谓追杀溃军时的大杀器,来多少杀多少,在东边也筑起京观,到时请张燕云和小伞来观摩,把他俩眼珠子都瞪掉,那该多威风。

李桃歌正在咧嘴傻笑,背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看到跛子鬼和独耳婆躬身行礼。

李桃歌收起白日梦,说道:“把你们逍遥镇的要犯,放到郊外风餐露宿,可有怨言?”

不同于流民,他可不敢放逍遥镇的恶鬼们入城,全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见到金银就抢,见到女人就挪不开腿,一旦犯了邪念,谁来约束他们?

慈悲心可以常有,但不能乱用。

跛子鬼扬起丑陋笑容,发出尖锐声音,“侯爷,一帮挨千刀的重犯,能活着都是您的恩典,谁还会在意睡哪儿。”

李桃歌轻声道:“放你们入城,我睡不着觉,把你们放到城边,百姓也不踏实。不如你们化为三营,各自领一营,我再派人领一营,驻扎进东边三关,这样咱们日子都过得舒坦。”

跛子鬼乐呵道:“侯爷说啥就是啥,俺照办。”

独耳婆轻轻点头。

李桃歌笑道:“有功就有赏,只要驻扎满一年,我会禀报朝廷,免去你们死罪,驻扎三年,免去牢狱之灾,五年之后,你们就是布衣白身。若是立有战功,再按照功劳大小进行封赏,你们二位,先领六品武将俸禄,如何?”

这二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当初在逍遥镇,跛子鬼险些将房琦击杀,那可是北庭五虎,凭军功升到的折冲都尉,如此强悍的实力,正好放到第一道关拒敌。

跛子鬼惊喜道:“六品武将?嘿嘿嘿嘿,俺辈子居然能当官,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望着对方黑黄牙齿,李桃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笑容似曾相识,只不过颜色天差地别。

细细回忆这些天遇到的人。

猛然一惊。

那天遇到的要饭花子。

与跛子鬼相近的年纪,又是乞讨为生,怎会生有一口白牙?

况且那人的谈吐,根本不像是农夫。

若非那天捕头打扰,或许早已识破。

想通之后,李桃歌面露狞色,“来人,给我把城里的乞丐都抓起来,一个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