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怀的轻松,可弘暘很是难带。
弘暘哭的时候不多,发脾气不高兴,也多是扯着嗓子干嚎。
他主要是性子急脾气大,认定一件事或一个人,再换人他就要发脾气。
比如常是这个乳母喂他,换人他就不乐意。
来往丫鬟身上谁换了新香囊,或沾上了别处的香,他都十分排斥,不肯让人靠近。
哄睡更是难的,晚上也是必定要醒的,醒了后要见到每一个他常见的人才肯再睡,不若就一直哭,这会就是真哭了。
他睡觉也比旁的孩子少,做什么都很投入,比如他玩玩具被人打扰,也要发脾气。
刚出生那两月,弘暘眼睛都还睁不开,多数时候乳母就能糊弄着过一天。
可现在慢慢长大,他也越来越不好糊弄,每日都得陪陪他,晚上随时等候他‘传唤’,每夜打底要睡两回的。
还好随着他长大,白天可以多活动些消耗精力,半夜醒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宜修他们才睡个安稳觉。
三福晋过来看宜修的时候,听到这些抱怨话,却很是羡慕,她弘晴生下那会,几个月了眼睛都睁不开,哭出来的动静只跟小猫声一般大……
宜修宽慰几句,两人又聊起弘晴……
……
这一年,弘暘出生,可十三的额娘章佳氏薨了。
她的身子在生下十五公主后就一直不大好,去年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只养身子,只可惜今年都没撑过去。
她薨之前两月,她还请了德妃和宜修去见了一面。
德妃先进去的,宜修不知道她和德妃说了什么,只德妃过了一刻钟后,红着眼哽咽着喊她进去。
宜修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章佳氏已经病得很重了,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看上去都有些枯槁了。
她的眼睛不复光彩,声音无力,说起话也断断续续,笑容却还是美的。
“……我早前听十三说,他四嫂是个心有沟壑的奇女子,待他也是百般上心万分好的……那会我就想见见你,当面谢你的……”
“只可惜我身子不争气,又怕过了病气给你……现在我只怕再等下去,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们不缺什么,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还算精巧的玩意,你拿回去赏人也使得……”
“十三是个好孩子,有德姐姐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好了,你们快回去吧,莫过了病气……”
那日章佳氏只寥寥几句话,没说什么照看谁或什么临终托孤的话,只给她送了些东西,德妃也收了章佳氏在宫里的人手。
回了正殿,叫人都出去了,德妃沉默了片刻才道:“咱们既然收了东西,日后前头你们多照顾点十三,宫里两位公主,我也让人照看着……”
“宫外的家人自小就分离了,进了宫,枕边人是皇上,只敢敬不能近……自己生下的孩子要叫旁人额娘,自个见了还得自称奴才……”
“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心里是牵挂几个孩子的……咱们照顾两分,让她、她也安心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平淡眼神无波,只语气透出几分落寞。
宜修看着,只觉德妃嘴里说着旁人,又何尝不是句句说着自己……
……
就这样过了两月,宫里办起了丧事,这时康熙帝才将其追封为敏妃。
妃位停灵十五日,虽然皇子福晋无需日日都去,但他们还是每日进宫,看看十三,顺便去上炷香。
十三还没说什么,康熙帝先是大为感怀,当着其他皇子的面夸胤禛知礼,友爱兄弟云云。
因为皇上的话,原本只打算走个过场的皇子们都重视起来了。
于是原本冷清的灵堂日日络绎不绝,凡是在京的皇子都来了,连带着京中很多得脸的诰命都进了宫来上炷香。
后来出殡时,也是来了许多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这场葬礼到最后都是隆重体面的。
自那之后,康熙帝不知是心疼十三幼年失母,还是看见了十三的好,凡是出行都会带上。连十四出宫来王府,都要酸溜溜的,说十三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没空陪他一起来了。
然后被宜修毫不留情的笑话了。
十四本来恼羞成怒的要走的,后来被宜修用弘暘留下了。
自从弘暘出生,他一直就叫嚷着要给弘暘启蒙,做弘暘的先生。
为此只要得了出宫的机会,十四就要抓着弘暘给他念书,也不管他这会是不是话都说不全。
王府的日子安稳的走着,朝堂上则是暗流汹涌。
太子的地位本来就因为弟弟们一个个入朝,而有了动摇,上次册封成年皇子,尤其是两个亲王,更给了太子一党很大的压力。
康熙帝并不只单单册封爵位,还各自分拨了属下佐领,而所有皇子还都盯着太子。
直亲王先不提,他一直明火执仗的跟太子不对付,八阿哥也是能力出众很得圣心,因为是惠妃抚养长大,天然更亲近大阿哥一派。
三阿哥诚群王也颇得康熙帝重用,底下也是收拢了好些人。
胤禛是不站队,可他的声望是皇子中最盛的,每次皇上带皇子出行或南巡;
太子有名头加成,会被底下朝臣率先朝拜,接着都是想给雍亲王夫妻请安之类的话。
这样的声望让人怎么不忌惮,其他皇子只是有些羡慕,太子却如坐针毡。
尤其是康熙帝每次也是龙颜大悦,对胤禛和宜修一再嘉赏,虽都是面上光的东西,但也表达了康熙帝的看重。
太子每每看着,尤其是看着底下的弟弟在一个个长大,内心也是越发紧迫,脾气越发坏了。
康熙帝应该也是看出太子的处境,便把十三提出来,带在身边打算给太子培养班底。
十三也是过了些日子才琢磨出来的,第二天就跑来找了胤禛。
……
两人坐在书房,十三就把这猜测说了,后面还直白道:“弟弟一直得蒙四哥多番关照,此生也只愿辅佐四哥,我想回绝皇阿玛……”
只要他此后表现的平庸些,想来皇阿玛和太子就该知道他的意思了。
此举当然会开罪皇阿玛和太子,但自小那么多兄弟,唯有四哥一直真心以待。
从小与他教导分析朝堂大事,宫里阿哥所他和十四从来都是一样的待遇,出宫建府的花销也超了所定规格,更别提上次额娘薨逝……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算四哥不说,他也知道好些是四哥敲打,补贴过的……
十三早就立过誓,他不愿背叛誓言,也不想背叛四哥。
哪怕日后当个闲散宗室,也比违背良心,再也睡不安稳的强。
胤禛看他一脸坚毅,也只笑着倒了两杯酒:“若是我想让你跟着太子呢?”
十三一愣,他第一反应是胤禛早就站队太子了,可若真是如此,太子何必如此急躁?
有四哥支持,光是太子的声势都必定再上一阶,地位更加稳固。
更别提工部近些年,最让人垂涎的银子和火器……若不是四哥态度强硬,不买任何人的账,皇阿玛也不愿这些流入皇子之手,怕是四哥都留不住工部。
而且太子和四哥完全不需要隐藏什么。
那四哥说这话的意思只能是……
胤禛拿杯子碰了一下十三的酒杯,慢悠悠念了一句诗:“直待凌云始道高……十三弟,可想一展抱负?”
十三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们这些被康熙帝盯着长大的皇子,日日苦读苦练,哪个不想封侯拜相,不想建功立业?
之前他只以为四哥没有那个心思,现在……
此举虽然有些对不起太子,可若是为了四哥,为了自己和妹妹,便是做一回小人又如何!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凭四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