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漆棺木平平常常,甚至有些简陋。


时人都有在世时为了自己备好寿材的习惯,这是老人家为她自己备。


顾知灼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住泣音,呢喃道:”多谢。”


她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不。”老妪连连摆手,“国公爷能用上,是老婆子的福气,是大幸。”


老单他们帮着把棺木从板车上卸了下来,顾知灼亲手将头颅放进了棺木中。


但正像她想到的那样,棺木太大了,小小的头颅根本难以好好安置。


她怔怔地看着,只想双手掩面大哭一场。


“顾姑娘,放些黄纸吧。”


人群中有人捧来了满满一大盒的黄纸,铺在了空荡荡的棺木里。


“我家也有。我去拿。”


“我家还有些纸钱。”


马上要到中元节了,不少人家里都备着祭祀的黄纸和纸钱,一家一家拿了许许多多过来,他们亲手铺满了整个棺木。


头颅安置在其中,不再摇动不宁。


顾知灼闭了闭眼睛,盖上了棺。


“炔炔。”


顾知灼轻唤一声,不需要她多说,顾以炔心领神会。


他与她一起跪下,向老妪和周遭百姓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


“不敢,不敢当。”


老妪措手不及地把她扶了起来,哭道:“老婆子能为国公爷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顾大姑娘。”姜有郑明知自己不该一表明态度,但还是忍不住了,发自肺腑地说道,“所有人都是念着国公爷的,整个西疆,每一个人都感激国公爷!”


“是国公爷的长枪救了我们。这份恩,我们都记着。”


镇国公战死后,西疆家家都为他立起了牌位,香火供奉。


不要因为刘诺讨厌我们。


“为国公爷送行。”


不知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句。


“国公爷走好!”


紧接着,一声一声汇聚在一起,有男有女,有沙哑的老声,也有轻脆的童音。


姜有郑压抑在胸中的酸涩也涌了上来,他几乎出于本能地单膝跪倒,行了军礼。


“为国公爷送行!”


“为国公爷送行!”


顾知灼任由泪水在眼眶中翻滚,没有流下来。


她道:“我们走。”


顾以炔早已泪流满面了,他吸了吸鼻子,走在了棺木的另一侧。


爹爹战


死后他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他难受过也怨恨过。


恨为什么要打仗更恨顾家人为什么背负着这么重的责任。


娘告诉他爹爹死前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娘说她没上过战场让他以后能代她看看到底值不值得。


他慢慢长大所有的怨恨全都埋在了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叔伯们都不让他去北疆生怕他有意外二房就绝了嗣。


这趟和大姐姐出来他看到的是死无全尸的大伯父听到的是刘诺字字句句“镇国公府滥造杀虐死有余辜”沾血的符箓刺得他痛彻心扉恨意就像蔓草一样拼命生长缠绕在他的心上。


然而就在他的信念快要四分五裂的时候阿乌尔的百姓们破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爹爹会说:值得!


顾以炔低着头吧嗒一滴眼泪落在了棺木上。


他吓了一跳紧张地用衣袖去擦。


“没事。”顾知灼启唇道“顾家人一身煞气百无禁忌。”


对上顾以炔哭花的眼睛顾知灼接着说道:“杀一万救百万


绝非滥造杀业!


功德?顾以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哭花了眼他发现夕阳落在大伯父的棺木上金灿灿的。


百姓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从守备府一直到城门口满城的百姓都出来了一同把他们送出了阿乌尔城。


顾知灼扶着棺她的步伐很重但每一下又极为有力。


坚定不带任何迟疑。


直到出了城门依稀还能够听到城里阵阵压抑的低泣声。


姜有郑足足送到他们三里地出言告辞。


“姜守备。”顾知灼轻言问道“我听闻附近有凉人出没姜守备可得到过消息?”


“就在往东那一段的山岭附近。”姜有郑指了指方向说道“大姑娘您放心你们人多凉人不敢来犯的。”


他忍不住叹声道:“就是附近的村子得遭殃。”


刘诺虎假虎威不许出兵不许赈济他提议过让阿乌尔城辖下几个村子的百姓来城里定居刘诺也不许。


说什么凉人也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到大启境内的讨口饭吃要是那些百姓们良善些肯把粮食分一点出来给他们又岂会被杀。一通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话说下来姜守备差点想掐死他。


没办法,姜有郑只能悄悄调动百来人,查探凉人的动向,尽可能护着辖下百姓。


凉人每回来最多也就三五百人,但凡附近有守军巡逻的,他们都不会硬碰,反正西疆疆域大,大可以去别的村子抢。


对此,姜有郑也无能为力。


他不可能彻底抛下仕途,和刘诺撕破脸。


“多谢。”


顾知灼拱手谢过。


棺木被绑在了平板车,老单赶着车,顾知灼和顾以炔策马分别跟在车的两侧,以防倾倒。


“大姑娘。”


齐拂策马从后面过来,落后她一个马首,说道:“末将可潜入阿乌尔城,杀了那个刘诺!”


这口气别说是大姑娘了,连他也咽不下去。


顾知灼摇了摇头。


齐拂急道:“大姑娘,末将愿承担一切后果。”


“齐校尉听令。”顾知灼头也没回地说道,“你带些人往东,查探清楚那伙子凉人的动向。”


齐拂不明原由。


大姑娘是怕他们回程会遇到凉人?


还是为了西疆的这些百姓,打算剿了这伙凉人再走?


也罢,反正也不是杀不了。


“末将定当让他们有去无回。”


“不。”顾知灼凤眼凌厉,她摸了摸玉狮子的鬃毛,“你放出消息,明日会有只肥羊去上虚观,很肥很肥。”


她说着向后勾了勾手指。


齐拂的身体略略前倾,听罢后不禁敛容,低声道:“是,末将定会办妥。”


“等姜守备走了你再去。”


齐拂朝后看了一眼,姜有郑还站在原地。


他一直等到他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带着人策马返回了阿乌尔城。


百姓们都已散去。


如今这一城只剩下两三万人,青壮年更少。


西疆至少还需要十年才能缓过来,偏偏凉人还总是来抢掠,城里还好,他担心的还是附近的村子。


“姜守备。”


刚踏进守备府,刘诺身边的师爷就等着了,态度和刘诺一样的高高在上:“姜守备,刘大人让您回来后就去见他。”


姜有郑忍了他三年。


刘诺在阿乌尔城作威作福,军政民生全都要指手划脚不算,连他的护卫家仆也个个耀武扬威,跟个土皇帝似的。


从前先帝尚在时,从无在边关安插监军之举。


西疆大捷,军功的硕果全让晋王摘去不说,上头还派了狗屁监军过来,什么都不懂还非要


瞎叭叭为了仕途他只能忍忍……


忍个鬼!


“滚。他从五品本守备是正五品他叫我去我就去?!”


“皇上是叫他来任监军的阿乌尔如今没有战事发生不需要他监。”


姜有郑甩袖走了。


姜有郑还是头一回这么不客气


刘诺的脖子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布得厚厚的。


他整个人就跟马上要断气一样歪在榻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见师爷没把姜有郑带来他眉头一皱就要发火立刻又想到自己“重伤在身”不敢大声说道只骂了一句:“姓姜的这莽夫!”


“本官……本官非要参他一本!”


师爷忙道:“大人莫气养好身子要紧。”


“没用的东西。”


刘诺捂着脖子谩骂道:“本官哪有说错要不是他们这些武夫整日里想要立功又岂会图生这么多的打打杀杀。”


“止戈为武方是大善!嘶。”刘诺扯到了喉咙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镇国公府!这个仇他记下了。


“大人说得极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师爷附和道“若非镇国公穷兵黩武大启早就盛世昌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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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胡须叹道:“想当年顾谢一把火烧死了北狄几万人结下了世仇这才会有如今的世世代代战乱不休。可惜太祖皇帝甚是信任顾谢当年学生与同窗一同前去午门求太祖皇帝严惩结果全都被革了功名。”


太祖皇帝重武轻文实非明君。


他没了功名满身才华也只能屈就一个师爷到如今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师爷提醒了一句:“大人。今日之事可要向世子爷回禀。”


他说的是晋王世子。


对了!刘诺终于从谩骂中回过神来。


“自当要回禀……”


“你去帮本官拟一封书信算了本官亲自来!”刘诺咬牙切齿“你去给本官准备笔墨。”


他捂着脖子从榻上爬起来不知怎么的他脚踝突然一扭差点没站稳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扶、扶我……”


师爷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他。


刘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边斟酌了又斟酌地终于写完了书信。


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毛笔许是动作大了些手腕啪得一下敲在了书案上毛笔脱手飞


了出去,墨水溅了满桌,刚刚封好的信封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墨汁。


他捂着手腕,痛得单脚直蹦,蹦着蹦着也不知道撞到哪里,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师爷呆若木鸡,他飞扑了过来,犹豫着说道:“大人,会不会是那张符纸。


一听到“符纸两个字,刘诺立马打了个哆嗦,那种恶心的反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是了,是了!


定是那张符纸!


刘诺捂住了喉咙,抖着声音道:“你、你记不记得世子爷说是托了哪间道观镇压那个什么的?


“上虚观。是上虚观的长风真人。


“对对。是上虚观没事。


刘诺也记起来了。


他惊惶不安地来回走动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让人准备一下,过两天……不对,明天,明天本官要去上虚观!


他这么倒霉,十成十是吞下了那张符纸的缘故。


这符既然出自太虚观,长风真人肯定能解!


不管刘诺从前信不信这些,他现在信极了。


一想到那张阴气森森的符箓,刘诺就觉得从嘴巴到喉咙甚至到肚子都一阵阵如刀搅一样的痛。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位顾大姑娘抱着个人头,鬼气森森的盯着他。


他几乎是被吓醒的。


等不到天亮,他急匆匆地出了城。


上虚观是西疆十三城香火最盛的道观,哪怕是在战火纷飞的边疆重地,上虚观也有无数虔诚的信众,长风真人更是有活神仙之称。


刘诺从前也去过几回。


上虚观离阿乌尔城稍稍有些远,他带了七八个护卫,坐着马车足足走了三四个时辰。


他闭着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体,琢磨着给皇帝的折子要怎么写。


一想到满城百姓个个高喊着国公爷,刘诺就觉得可怕,镇国公府在边关蛊动人心,绝对有谋逆之嫌!这些百姓们一个个的,心里只有镇国公哪还有皇上!


他来西疆都三年,这里太平的很!


也就偶尔会有些凉人过来抢掠而已,就算是在大启,也有人落草为寇啊。


更何况,既然会来抢掠,说明凉国贫瘠无以为生。


他们也是不得已的。


凉人抢完了都会走,从不会久留。


都是武夫惯爱危言耸听,说什么边疆不宁,蛮夷屠城的之类的,不过就是耍的一些手段,想让皇上相信大启离不开他们,说到底,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刘诺深切地觉得,大启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匹夫。


以武止武,只会带来会怨怨相报,打打杀杀,争端不断!


作为天朝大国,就当以孔孟之道教化四夷,许以公主和亲,血脉相融,四夷又岂会再作乱?!


对,折子就这么写。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他掀起车帘问了一句:“到了?


话音未落,两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刘诺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皮,看到的是一群骑着高头大马,彪悍粗壮的凉国人。


一个凉人哂笑道:“肥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