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岛 作品
37. 八宝葫芦鸭
“前几日我从昭应回去,又来找过我一次......”
这就对得上了。
蓝锦忆起那影影绰绰窥伺自己的黑影,谁曾想他那么不死心?
这也忒小心眼了,就为着小商贾的一笔银钱,表面上潇洒大度,背地里这样百般算计她。
他们那些人也太把自己的面子当回事了吧?
蓝锦慢慢收回手,把玩着翁十娘髻上金钗的流苏末梢。
懒洋洋道:“夫人,你就回去跟他说,这门亲事,我应下了。”与其纵虎归山,不如将计就计。
翁十娘心下狂喜,也顾不得去想蓝锦突然转变的态度,一张面孔乐得像娓娓盛开的红莲花。
街上车水马龙,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声声,有麦芽糖小摊的拨浪鼓响,引来举着风车笑闹的孩童。
蓝锦走进一家黑涂涂的当铺,门槛高,叫阳光里的灰尘扑了下眼睛。
“咳,咳,”蓝锦拿手掌扇了几下,“掌柜的,我要赎这枚玉佩。”
伙计接了条子,转身核对了一圈,“客官,您这个玉佩,当的可是死当呀。现下,早就不知被哪位贵人买走了,可没处赎去了。”
蓝锦蹙起了眉:“怎么会,是活当,二十两。你们莫不是录错了?当时一起当的小物件是死当,九两银。”
“错不了,您看,这儿写着不是?二十九两,死当,耳铛一副,素钗一支,玉佩一枚。您姓蓝不是?”
蓝锦接过来一看,那张纸上却是这样的写。笔迹一致,没有涂改的痕迹。
这一页都是这么规整无暇。笔迹匀称,甚至墨迹都深浅一致,纸张新旧程度合理,没有涂改。
没有问题,本身就是问题。蓝锦慢慢把账本还给栅栏格里头的伙计,扬起一个笑:“想是我记错了,扰了您的生意,勿怪。”
她的直觉是对的,这玉佩,果然有点问题。
冥冥之中,蓝锦乍然想起另一张栅栏格后的面孔。萧曼娘低沉地凑近她:“我知道你与天都萧家有亲......”
翁十娘说那个嫁去就当寡妇拿钱的门户是哪家来着?好像是萧国公府。
蓝锦觉得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人织起一张大网,逐渐地捕获她,她却连对手都看不清楚。
拿这玉佩是在人迹罕至的大山里,若是这个局从她一穷二百的时候就设起来了,那也太可怕了吧?!
原身这个坚韧又可怜的小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
去天都开新店的准备事宜做得差不多了。蓝锦将手艺最好的汪厨子聘做蓝记私厨的代理掌柜,把蓝记大酒楼托付到了罗满仓罗大娘手里。
蓝记牛肉火锅本想叫悟雅留下照管,谁想到悟雅小脸苦得难看,抱着酒钱不撒手,扯着蓝锦的衣角,四只湿漉漉的黑眼珠把她盯住:“蓝姐姐别不要我......”
蓝锦这下真是哭笑不得了,柔柔道:“你在想些什么?小秋转书院还需慢慢物色一阵,许多事要人留下看着。我信任你还来不及,还把责任最重大的新店叫你管着,怎么说是不要你。”
悟雅对手指:“我舍不得蓝姐姐,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你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嫁人,还要认去别人家做家人了。你不要我和小秋了!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居然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眼泪叭嗒叭嗒地滴到酒钱雪白的卷毛上。
酒钱把两只前爪扒住蓝锦的胳膊,口中呜呜作响,焦躁地拨来拨去。
蓝锦轻柔地拭去悟雅脸蛋上的泪痕,一手把酒钱托在怀里,一手去搂住悟雅的脖颈:“对不起,悟雅。最近我忙着料理自己的事,忽视你们良多。”
“我向你保证,你,我,小秋,酒钱,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捣鬼,眼红我们家的运道。所以借这个机会,亲自去探探是人是鬼。”
“而且,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要把蓝记开遍五湖四海,让天下的人都尝尝你家小娘子的、盘古开天以来无人能敌的饭食吗?我请你管昭应的店面,也是向外迈的第一步呀。”
“若你想和我一起去,那我就另聘一个掌柜的,再请妙清师太多看顾这里,她离这也最近。好吗?”
悟雅破涕为笑了:“我就知道蓝姐姐不会不要我们的。”
小秋对此的反应倒是另一个画风。她像没去书院时的小孩子一样,攀着蓝锦的脖颈,在她耳侧轻轻说:“姐姐,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回那个家了吗?”
蓝锦心下微动,略一思忖,也悄悄地凑在小秋耳侧轻声说:“回去找一找大坏蛋。”
小秋一下就领会了,拍手道:“好,姐姐终于要去把他们判刑一百次了!”
蓝锦笑着揉揉小秋愈发浓黑的头发:
“别担心啦,洛姐姐今天来么?”
“我下学时和她说了,霍山长和明山长也都来,沈姐姐和桑姐姐也来。”
蓝锦打算办一场分别宴,好好谢谢这些时日大家的照顾。
大伙团团坐满了两大张圆桌,中心摆的那道菜是八宝葫芦鸭。
鸭皮金黄油亮的,“倒像个搁在多宝阁上的琥珀摆件!”是任何时间都无忧无虑的云江望在拍大腿。
脆壳泛着光泽,外皮紧致光滑。蓝锦执刀轻轻一划,香气刹那爆发,像是把田野上所有的新稻烹煮在一锅,醇厚的肉香带着一丝香甜的气息,绕着人的鼻尖打转。
挖一勺到眼前,糯米粒粒分明,每一颗都是浅褐色,浸裹着一层润泽的鸭肉脂肪。
送进嘴里,脆嫩的笋尖咯吱咯吱地被咬开。咸鲜十足的,是干贝和火腿,彷佛静静的白桦林中陡然扑簌簌地飞出的几只黄莺一样出挑。
咬起来艮艮又醇厚的是猪瘦肉、鸭胗和香菇,肉香四溢。绵软甘甜的是薏仁米和芡实,在荤香中自带一种意趣。
糯米的甜润巧妙地把这些交织到一起,引导着各种风味在口腔中争先恐后地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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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下一片软烂的鸭肉盖在八宝馅上,外皮酥香脆口,肉质软嫩不柴,一入口就鲜味四溢,出乎意料地融化在了口中似的,浓郁和清淡恰到好处地相互搭配。
这鸭子是整只脱骨的,不能吃的地方已经被精细地去了干净,偏偏外皮还是完整的。每一大口都是纯粹的美味,视觉和味觉全都有十足幸福的体验。
“妙啊!真妙!蓝姐姐不愧是饮食天才,这个葫芦鸭形似其名,娇俏可爱,好想叫个个鸭子都长成这样!”
“是极是极,两个圆咕隆咚的球拼在一起,可爱可爱。我可算懂了,为何我阿奶这么喜欢葫芦,说着什么福禄双全的。若葫芦都是蓝姐姐家这样的,我也爱,爱得天天拿勺子去啃。”
蓝锦就知道她们是这个反应,又笑着端来一份孩子最爱的炸茄盒与炸藕盒。
连大孩童妙清师太也垂涎欲滴,那冒着热气、金黄焦亮的茄盒藕盒一端上桌,她就立即搛起一片又一片往嘴里送。落苏(茄子)裹了薄薄一层调过味的面糊,经了几重炸制,外酥里软。
那牙齿破开这层小小的盔甲,就见着了一圈油亮的紫色外皮。这菜要趁热吃,落苏肉吸饱了肉馅的鲜香,汁水丰饶,香糯中还透着一股食材本身的甜味。
藕盒的孔洞拦不住饱满的肉馅,空隙都叫肉末填得满当当,被油炸得干香焦脆。轻薄酥脆的炸衣一咬就“咔嚓”作响,爽脆的藕块在唇齿间也颇有存在感。
清甜的藕香伴随着细腻醇厚的肉馅,伴随着椒盐咸香,直叫人不顾滚烫,嘶哈着嘴巴也要吞进肚里。
因是炸货,蓝锦配了蘸料,一点香醋,一道只香不辣的辣椒面,还有一道小秋点名要的番茄酱。
不管蘸哪一种配料,都能叫原本就足够诱人的炸货再添几层风味,滋味在舌尖缠绕,经久不散。
就连霍鸿飞和明翊都是一口接一口,全然摆不起山长架子。吃得停不下来,留恋着唇齿间那股独特的香酥气。
若说在座的谁最不舍,当属桑远谯和沈苏琰,吃得快挂上两根宽面泪:“好吃,真好吃,鸭肉怎么也能这么香嫩。”
“世上还有茄盒藕盒这种神仙吃法!我要叫我家厨房也学。”
“蓝姐姐,若是你不走就好了。她们吃过的东西都比我们多好多!这下你一走,我们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上这样好的饭菜。”
云江望抢白她:“那你以后考上白鹿书院,去了天都,照样能吃,别给蓝姐姐泄气嘛!蓝姐姐要去天都开大大大酒楼的!”
霍鸿飞放下筷子,正色道:“蓝小娘子,你真的想好了要孤身去天都吗?那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蓝锦咽下口中的饭食,拿帕子一拭嘴角:“谢霍娘子关怀。不是孤身,悟雅随我一道。待我置了宅院,打点好了,就把小秋接过去。过去麻烦了二位山长这许多,还得厚颜托您再关照一段时日。”
霍鸿飞倒有些讶然:“你不打算去浔阳侯徐家?”
蓝锦道:“徐家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