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牛肉来开会

锅子里的牛肉汤气味勾人馋虫,鼎沸的人声混杂着袅袅的热气,火锅店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


远道而来的客人赞道:“小娘子巧思,别处吃不到这样的精细。”


“还有这沙茶酱也好吃啊,里头有海鲜味,还有葱头味,鲜得不得了。我要问怎么做的,掌柜的不告诉我,嘿嘿。”


“客官只要想吃,就来我这蓝记牛肉火锅店,把手一伸,美味就送到嘴边了。不走样不费事,多划算的买卖。”蓝锦把一碟子白花花的粿条往桌上一搁。


近日供货量逐渐稳定,蓝锦新上了粿条,也就是扁扁的河粉。


吃完了牛肉,涮得了蔬菜,再把粿条往锅里一涮一捞,裹了满满的沙茶酱、海鲜酱油、小米辣、小青桔汁,味道是新奇的别致。


粿条软弹爽滑,带一点恰到好处的韧劲,又不是咬不断的那一种,越吃越能吃出来米制品的纯香。


单看那一筷子一筷子不停往嘴里送的吃相,就知道此物有多美味了!


蓝锦上新货是没有停过的。前日上了一锅卤牛腩,那咸香,那软烂,恨不得像没吃似的全化在嘴里。牛筋肥嘟嘟的,烂乎的像是一汪水,吸溜一下,荤香满嘴。


每一根肉丝都浸满了调味复合的卤汁,让人怀疑,怎么会吃一口,就上了瘾了?


恨不得每天都能吃一坛子的那种美味!


还有牛肉干,这原是蓝锦自己的小爱好。她来者不拒,含水量足的,软嫩肥美的,她喜欢;风干得厉害,嚼劲十足,余味悠长,她也爱。


有麻辣的、五香的、孜然的、蜂蜜咸甜的......


一经上了市,客人立刻追捧。连那上学堂的孩童,也要悄悄地拿书遮面,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地往口中塞牛肉干。


不能吃辣,偏还买辣的。憋得小脸通红,额角冒出细汗,还有把嘴闭得紧紧的,生怕味道跑走一丝。


晚市还上了牛肉粥,以砂锅盛着,当心窝了一个半生不熟的蛋。滚烫的米粥掺杂着牛肉末和大片的牛肉,被熬出来的大米胶质,给牛肉上了一层滑嫩的浆。


拿勺子一搅拌,蛋黄融进牛肉粥里,被渐渐焖得熟透。香味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只往人鼻子里钻。


大冷的天,来上一碗温暖鲜香的粥,从嗓子眼一路到胃里都是熨帖的。


“小娘子还是那么爱翻花样。一日不来你家,我都觉得亏得慌,生怕你哪日又下市了什么,我没吃上!”


蓝锦笑笑不语,只是一味地上新。


为情怀,为复古,复刻了自家还在摆小摊子时,颇有记忆点的招牌——锅贴、煎包。


只是这回用全发面做了牛肉包子,煎饺也换了牛肉馅。


比起猪肉,蓝锦自己还是更爱吃牛肉多些。当时为了成本,现下可毫无顾虑了。


牛肉煎包个个发得像小拳头似的,两面都煎得油光发亮,起了焦褐的嘎巴。


咬得时候可得当心,不能一大口把双面嘎巴都咬破——那就叫烫着了!须得先咬一个口子,吹上几口凉气,看那汤汁子不冒滚滚浓烟了,一口塞进嘴里。


肉满汁浓,面香而暄,满足!


牛肉煎饺就更特别了。现下不比小摊子,由散装变整盘,蓝锦把普通锅贴改作冰花煎饺,使淀粉水往底下一激,滋滋啦啦。


再把锅往盘子上一倒,一整面雪花状的红褐脆壳就出现在眼前。


这样完美的结构,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媲美一二!


客人显然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个个拍手叫绝:“蓝大掌柜,什么东西一经你的手,都能给点化了。”


“街头小食,也全然登得起大雅之堂!”


个个饶有兴致地拿筷子去戳,冰花酥脆,吃起来还带点咸味,使得煎饺油香更盛。


有那挑食的小孩子,为了吃“花”,能一口气吃下好几个饺子呐。


“蓝小娘子,城中也有仿你这牛肉锅子的。可是他们肉不够新鲜,我现在已经叫小娘子家养刁了嘴,那不是三岁母黄牛的肉,不是刚杀的还跳着动的肉,我都进不了嘴嘞。”


“哎嗨,就算不为吃肉,小娘子家的调料台也是旁处学不来的!有花椒、胡椒,这样贵价香料,芫菜、香芹末、香葱花,也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任我们吃呀。”


“蓝小娘子打从一开始做生意就实在,挣的钱全给我们买好料了,你们才知道哇?”


“蓝记的酱油也不是别处好比的,我反正是从未吃过,这种又鲜又醇厚的好味道!拿这个往我嘴里一倒,我都得把自己舌头吞下去!”


蓝锦觉得好笑,又给每一桌夸自己的食客都送了一大盘生菜。


“自家种的,我改良了的。这个你们在旁处也吃不着。又香又甜又脆口,空口吃都好吃。”


“果真如此,就说蓝小娘子最懂吃了!为这菜叶子,我也得日日来,来夸蓝记的好,哈哈。”


就是这样人气旺盛、氛围愉快的时候,翁十娘又来了。


全然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笑得真心实意,比那落在地上爆裂开的石榴还饱满。


“锦娘啊,我可给你带喜事来了!”


“你就要和萧国公府的世子爷成亲了!”


一旁的熟客老神在在,向自家一脸八卦打算吃瓜的朋友使眼色:“成不了,蓝小娘子不嫁人的。”


翁十娘挣开悟雅推搡自己出门的胳膊,大声叫道:“哎哎,先别急,听我说完呐。”


“他病得快死了!过门就是寡妇,他是家里独苗,双亲也亡故,阖府只剩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君。”


旁边的食客已经小声地议论起来:“这夫人是来结亲的,还是结仇的啊。”


悟雅都楞得没想起来拦人,双手悬在半空中,眼睛睁得大大的。


蓝锦倒是来了兴致,一挑眉,噢?今天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换了画风。


翁十娘趁这个空隙钻到蓝锦跟前:“拟了合约的,白纸黑字都写好了。原是你们八字合得好,为着从小订的亲事,又为着冲一冲喜。若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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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尊你是萧国公府少夫人,阖府都给你手里啦。”


“哎你放心,若人好了,仍是分少夫人一半家财,谢你的大义,当救命恩人看待。约了三年,届时去留随意。”


“也是一片苦心,就为着搏一线生机。人家伽蓝寺高僧给算了,机缘就在你的身上。”


“鬼神之事哪里好说,你就说,这是不是上上好的买卖?”


蓝锦机警地眯起了一双眼,好,实在是太好了。


好得像是给她量身定制的一个套。


这样不尴不尬的际遇,生于厮长于厮的女娘们,哪一个会上赶着跳?


从小被培育成会计、理财师、外宣、高管的全能闺秀们,哪里会甘心去这里施展才华。


这样一个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养儿防老的社会里,谁会愿意在大宅院里做一个无子的外姓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这样的女娘,人家也不会一见面,就拿今天对她讲的说辞来自卖自夸。


以嫁人为志业的女娘们,就算为了钱同意了,进展也顺利,二嫁时也甩不脱这个赤裸裸的标签。


另外,人丁稀薄,鬼神玄妙,怎么看都是晦气嘛。


这是一个十分了解她的人,给她设的套。


蓝锦不得不去想,她跟二皇子聊过几句,从哪里暴露出了自己的性情喜好,叫他拐弯抹角地,不知想干点什么来坑害自家。


她审慎地忖度,面前的翁十娘,究竟早就是他船上的人,还是一枚小棋子,来执行临时起意的合作。


翁十娘坐立不安地待在和上回一模一样的厢房里,再也没了四处乱看的心情。


自家弟弟欠的赌债愈来愈多,愈来愈多,挪用公账的亏空再也遮掩不下去了,就在暴露的边缘。


不管是认回了亲,有了酒楼的进账,还是促成了亲事,她才能有获救的希望。


蓝锦不动声色,把一盏茶品了又品,翁十娘渐渐扛不住她的忽视和偶然一瞥即过的目光。


“翁夫人,我就这样叫你吧。我这里有个助人怀孕的食方,夫人是需要还是不需要?”


翁十娘倏地一下站起来了,右手把裙摆攥得青筋爆出:“你...果真吗?”


蓝锦神色自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调养,我观夫人年纪,不过比我大上几岁,完全用得着。”


翁十娘埋着头,声音低低地开口:“你开个价码。”


“不要金,也不要银,只要夫人你,跟我说说,是谁教你来找我,讲出今天这番话的。”


蓝锦拈起翁十娘涂了丹蔻的纤指,绵软无力。捉起她的指尖,让她抚自己的脸。那艳红的指甲衬着苍白发抖的面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夫人青春貌美,一朝脑热蹉跎在深宅里,这滋味不好受吧?若不给自己谋个出路,夫人这下半生,可怎么过呀?嗯?”


翁十娘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哆嗦着开了口:“是,是一个黑衣小厮,前几日找上门,我并不知他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