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流韵 作品
第十九章 沈太医也有秘密
“叔叔!”沈云甫追出来,满脸绝望,仍想最后挣扎努力一番,“叔父大人,侄儿愚蠢!侄儿这就亲自去那樊武夫姐弟的铺子里,负荆请罪!”
“晚了!”沈琮转过身,俯视着沈云甫,厉声道,“什么樊武夫姐弟,那是冯县主的赘婿!冯县主的夫君又姓什么?姓刘!是圣上的族兄!所以,你去欺负的小娘子,她其实,姓冯还是姓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当今圣上,算同宗同脉,是圣上的侄孙女!谁给你的胆子啊,为了个烟花柳巷赎出来的姘头,去打刘氏子孙的脸!我不让你赶紧滚回乡下去,难道等着朝堂里那些清流,借此作文章、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吗!”
沈云甫像个被弹弓打中的蛤蟆似地趴着,心里头却在惶然之外,漫上狐疑。
叔叔这次的勃然大怒,毫无征兆啊。
自己来到钱州后,一直是横着走的,过了气的臣工家产业,甚至与女帝沾亲带故的刘氏田地铺子的,他沈云甫还不是想要就去丢几个小钱地占了,叔叔从未点过他。
何况,栽赃死鼠之事后,也没听说姓樊的老娘们儿和姓冯的小娘皮,去告官呐。
叔叔怎地,突然之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云甫困兽犹斗,甩出一口锅:“叔父大人,是,是沈奇给侄儿出的主意。”
沈奇,便是那日扮作假和尚、去樊家酱货铺寻衅的沈琮家奴,也是追击过魏吉、被冯啸记得胳膊上有“奇穷”凶兽纹身的杀手。
只听沈琮冷笑道:“不管是他先给你出的馊主意,还是他不知轻重地听从你的使唤,这个人,已经不在世间了。”
啊?
沈云甫再次大惊失色。
沈琮不再多与他废话,吩咐自己带来的家奴:“给他收拾些细软、今日送上去江州的客船。”
言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烈日当空,沈琮却满心舒坦。
沈奇这条猎狗,上次让魏吉逃脱了,此番设套儿倒还得力。
赶走沈云甫这个做做样子、只为打消圣上疑心的蠢货侄儿,不但能消解自己身上恶劣的风评,并且,待公主的大业成真,他沈琮,就可以将多年来见不得光的妻儿,迎入钱州了。
……
不多时,沈琮来到了今日的第二个目的地,钱湖门外的“凌阴”。
他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门子后,信步往里走。
作为皇城附近最大的一座冰窖,这处“凌阴”到了如今时令,热闹得像元夕节的御街。
皇亲国戚的府邸,三省六部的各处衙门,但凡得了用冰额度的,都派出仆婢或杂役,来和凌官定下取冰、运冰的日子,应对将要到来的三伏天。
沈琮领了牌子,身形板正地端坐于廊下长凳上,偶尔掏出白帕,轻拭额头渗出的细汗。
未戴官帽、未着红袍,沈琮少了三分威仪,却多了五分清逸。
往来办事的不论男女,都免不了放慢步子,打量这位中年郎君的雅姿玉容。
“哎哟,沈奉御,告罪告罪。”凌官得了手下通报,自值房匆匆而出。
人还没到沈琮跟前,一连串儿的“告罪”就飞了过来。
这八品的青袍小官,没想到,大热的天,堂堂四品的绯衣奉御、圣上御前的红人沈琮,竟然亲自来凌阴办事。
沈琮却一副和颜悦色:“因在钱湖门附近给安国公夫人请平安脉,本官干脆拐过来一趟。我们医家,用冰的日子比较讲究,本官怕家仆弄错日子。”
“沈奉御,屈尊移步,去下官值房里歇息吧,饮一碗消暑汤。”凌官满脸谄媚,生怕怠慢了沈琮。
沈琮摆手道:“不好扰你公务,我便在此处候着就好,不急。前头,还有几家?”
凌官佯作苦脸:“目下是永平公主府里的管事娘子在定冰……”
沈琮见他吞了后半句,善解人意地一笑:“怎么?特别麻烦?”
“哎不不不,”凌官连连摆手,“下官绝没有嫌麻烦的意思,只是,只是公主府这回,要冰要得有些多……”
沈琮作了揶揄之色,压了压音量:“人家走都要走了,还不兴在家再好好享受两个月?若你手上的冰额匀不过来,便少给我一些。”
凌官知他指的是永平公主要去西羌和亲的事,忙一个劲点头:“沈公说得在理,在理!”
又赶紧摇头:“啊不不不,怎么能短了沈公的冰!沈公放心,下官待会儿陪着沈公进去,亲自看着手下的娃娃们,给沈公府上,安排得妥妥的。”
沈琮叉手行礼:“有劳了。”
短短几个回合,凌官只觉得这位风评沾染“面首”二字的当红太医,非但没有颐指气使,还不吝与他这样的底层小官儿开开玩笑,并不难打交道。
吩咐手下端来百合莲子汤后,凌官正要继续陪着沈琮闲谈,门外又进来个皂衣公差。
“官人,小的是凤山县的公人,县尊命小的来支两桶冰。每,每天两桶,一共要五天。”
凌官皱眉:“凤山县衙的冰,昨日不是定了么。”
公差细细解释:“咱这凌阴在凤凰山北边,官人想是还不晓得南边的一桩热闹吧?江夏郡王因妖言祸国、畏罪自尽,家眷没为官奴婢。他那嫡长女,被送到教坊司,一进去就要抹脖子,叫人救下捆了手脚后,又绝食。圣上得知后就说,让她跪在县衙的乌头门下绝食去,往来士庶给水,准她喝,另外再给她跟前堆几块冰,别头一天就热死了。如此,若能熬过五天,就是老天怜惜她,她便不用去做官奴婢,和咱大越的平头百姓一样,领几十亩“世业田”,自个儿过日子去。”
凌官听了,难掩惊愕。
江夏郡王的嫡女,那……那可不就是圣上的侄女,去做官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