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活着的勇气

“我只知道香香公子是五年前被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官偷偷卖来的。”红红低着头。暗暗的烛影映在她凹凸不平的侧脸上,疤痕像是树干的外皮紧紧贴在她本年轻非常甚至是稚嫩的脸颊上。


因为金盏曾经对她哥哥有恩,所以她还是开口了,且说的是实话。


“你别害怕。”洛成玉倒了杯水。


冰凉的液体从豁口的茶壶倾倒出来,洛成玉手一顿。别说是茶水了,连热乎点的白水都没有。


洛成玉心下对这孩子起了几分怜悯,于是语气更温和道:“我们不过是想问你几件事情。”她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江蝉很是配合地掏出银子。


“你只要回答你知道的就好。”洛成玉又把银子推到红红面前。


红红没着急收,而是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些。”她终于抬眼。


那双眼睛却很明亮,只是她常低着头,很少人能注意到。


说罢,她又低下头小声:“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香香公子……他不会杀人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人?”江蝉眼中思绪流转,身子不动,但望过去的目光极具穿透力。


红红似有所感,身子瑟缩一下:“如果公子有到卢府杀人的能力,为何不从妩花巷逃出去?”她急切辩驳。


这倒是和洛成玉想得一样。


“哦—”江蝉拉长音,“确实,只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卢府公子被人杀害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卢子固死了?”卢子固之死虽不是秘密,但卢府并未发丧,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红红一个妩花巷最底层的小厮如何能知道此事?


“……”红红忽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我……”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


“公子!”红红突然从洛成玉和江蝉中间冲出去,像是一头小兽。她瘦小的身躯挡在香香身前,双手已经握成了不断颤抖的拳头,用力道:“不是的,真的不关公子的事。”


江蝉哑然。


方才这小姑娘的爆发力确实让江蝉吃了一惊,像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可这世上从来不缺有天赋的孩子。


江蝉心底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是杀害卢子固的凶手。”卢子固心口那处伤又准又狠,一击毙命。排除是偶然这种小概率事件,凶手必得熟识人体构造,并且反复练习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香香的手白净细腻,左手手指有几处薄茧,应是常年用笔写字磨造的。由此来看,香香是个毫无刀剑联系痕迹的左撇子,完全跟凶手不搭边。


“只是也脱不了干系。”


但恰到好处引卢子固花掉手里最后的银钱,怕是为了引诱卢子固前往库房偷窃,方便凶手下手。


香香闻言沉默了很久。他眼珠木然地转了转,手抚摸上红红毛躁的头发。


才几天呀,红红的头发就又变得乱糟糟了。她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不,那么多人使唤她、欺凌她,她哪有时间给自己梳头编辫子呢?


“等你们查明真相,我会被怎么样?”香香垂眸,慢慢摘干净红红头发里的几根浮毛。“卢府的人会杀了我吗?”明明他本来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问。


“先说吧。”江蝉不顺着香香的话走。


香香闻言轻笑一声,他抬眼,却并未看向江蝉。


与香香突然对视的洛成玉一愣。


“这位姑娘气度非凡,想来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


江蝉本沉寂的眼眸忽然凝神,变得危险起来。


“白日里,姑娘盯着那幅屏风许久,难道是认识吗?”香香继续道:“这屏风乃是我祖父之作。对了,我姓兰——五年前,被抄家的上京兰氏长房长孙兰贺。”


兰贺,他的姓名。


一个寄托着收复山河愿望的名字。


!!!


洛成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脸上的肌肉几乎不受控制般颤抖了一下。


兰贺。


幼时那个同她与陆鸣画画的白白胖胖的福娃娃一般的孩子兰贺竟然……竟然被卖入花柳之地,沦落至此。


而那个掌中明珠般的公主也成了被通缉的可怜虫,逃亡至此。


洛成玉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可兰贺却松了口气。


这是上天待他不薄吗?竟然真让他猜对了。


他从没有放弃过打听京城的一切,从五年前到现在,而鼎鼎有名的玉溪公主的近况就随着这些消息进了他的耳朵。当听到端王造反,玉溪公主下落不明的消息时,兰贺莫名觉得玉溪应是逃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大概是因为幼时他自诩见到了这位公主狡诈倔强的一面,她看着那样柔弱美丽,像是需要攀附才能存活的藤萝。可从那眼神里,兰贺又读出一点不同。


她偷偷放飞了那只金丝雀,对外只说是鸟儿撞开了没关牢的笼子。


背后,她悄悄对兰贺眨眼,明媚的笑容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那一刻,兰贺觉得她不像藤萝,像太阳。


她知道,他看见她放飞鸟儿的一幕了。她也知道,他不会说。


这么疯狂的猜测,靠着一点模糊记忆和直觉的猜测,竟然成为了他最大的底牌。


兰贺舒出一口气,主动示弱道:“我没有恶意,也没有能伤害你们的能力。我只是不想在生命的最后,还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他轻轻推开红红,叫她到角落里的床上坐着去,而他则走近洛成玉二人,亮晶晶的眼睛颤动道:“我本来已经决定好,等卢子固一死,我就自杀。”


可锋利的匕首贴近他的颈间的时候,他无比恐惧,像被抄家那夜一样恐惧。已经到了如此绝望的境地,他却还是下不去手。


如果在五年前他就能果决一点,他就不会屈辱地辗转于不同男人的床榻;如果在妩花巷初夜,没有红红用一折就断的手臂拖举住他上吊身体,他就不会在妩花巷奴颜苟活;如果他没有还抱着遇到贵人,借力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的幻想,他就不会遇到卢子固。直到他被传染上这只要看一眼就感到无尽绝望的脏病,他的一切妄想都被打碎了。


最后的恨意集中在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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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一人身上。


“可我实在懦弱,我没有再次对自己下手的勇气。”兰贺双唇颤抖,洁白的牙齿死死咬住,遏制住喉咙中的悲戚。


江蝉闻言,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只是看到兰贺喘息又压抑着痛苦的模样,江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好多张面孔,无一例外都是濒死之时的。


他见过太多死亡。


“不是。”


就在江蝉准备追问的时候,一直沉默着洛成玉忽然出声。她一把掀开帷帽,露出有些惨白的容颜。


“死并不刚烈,活着也不是懦弱。”洛成玉眼里似有光,可仔细看,分明是明晃晃的泪珠,“活着才需要最大的勇气。”


她说着,一颗泪珠滚落。


如果她当初一刀抹了脖子,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可她选择了艰难地活着,所以认识了江蝉、四娘、张大娘、金盏……可以继续去走去笑去恨去爱。


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


这一刻,有四个人在心底回味、默念。


江蝉一时被震撼住,头一次如此认真而心颤地看着这个如此娇贵弱小的公主。


是啊,他作为剑客,最明白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而活着,才需要用尽全力。


……


回去的路上,夜色几许,明月高悬如镜。


洛成玉走在前面,江蝉跟在后面。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进了屋子,金盏的长毛狗扑过来。


洛成玉蹲下身摸了摸长毛狗,江蝉则给长毛狗重新添了食物和水。


今晚的洛成玉格外沉默。


江蝉以为是今夜兰贺的事让她筋疲力尽,于是出声道:“早些去歇息吧。”


寂静夜里,只有开春后的虫鸟鸣叫,而长出的枝叶还没到能被风吹出声响的时候。


洛成玉没动,只是蹲在长毛狗旁边,头微微垂下。


江蝉觉出不对劲,“怎么了?”他拉过洛成玉的手臂,撞进洛成玉红红的眼眶,于是放慢语气,“还在想兰贺的事?”


这声音真是出奇的柔和,几乎要让洛成玉忘却了眼前的人其实与她毫无羁绊。但她忍不住倾诉,“我不愿继续讲我的丹青启蒙老师,就是因为兰州野兰家被我父皇以与皇子勾结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流放,可兰家应当只是做了替罪羊。”这正是洛成玉感到良心不安之处,“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洛成玉也一路流离。不过比起兰贺的遭遇来讲,犹不够的。


洛成玉说话,声音开始打颤,直到她觉得身体绵软无力,靠在了江蝉身上。


对方身体僵直了。


“不过,”洛成玉迷迷糊糊的,用无力的声音说着坚定的话,“我想活着,我会活着的。”她一边呢喃一边啜泣。


身体中的软弱和倔强在打架,眼睛也不听使唤,飞向她唯一能依靠的人脸上。于是她一点点靠近。


好热。


洛成玉如愿凑近,如兰的呼吸轻轻柔柔。


她声音轻而绵长:


“江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