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帘银钩 作品
33. 疯老道
他打开门,但是身子却牢牢挡在门前,显然一副并不欢迎这位意外来客的样子。
对方也不闹,只是打理几下破烂的衣服,对着屋子里酣睡正香的洛成玉施了一礼,动作摇摇晃晃,但有几分诚心。
江蝉看得嘴角一抽,不懂这疯老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他微微上前,彻底挡住了疯老道的视线。
“像!真像!”
在江蝉关上门,拉着疯老道的手臂朝外走时,他嘴里还颠来倒去的重复着。
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这老道的来历和名姓,只是他有几分真能耐,才博得了一些尊重,在江湖中有了名气。前来找他学艺的人不少,但是他却一个弟子也没收过,至于家人那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江蝉第一次见到这疯老道是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是师娘生辰,她捧着一簇鲜花从五毒谷外回来。师娘把鲜花交给他,让他找几个花盆,把花种在炼药房墙根底下,添添人气。
江蝉照做,去山谷外的黑土地挖土时,疯老道出现了。他指着江蝉的剑,说他以后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江蝉只当他是胡言乱语的恭维,并不理会。
可接着,疯老道得寸进尺,拦住他的回路,管他要吃的。寻常的馒头白菜他还不要,非要吃烧鸭。要知道,五毒谷天然毒气环绕,寻常作物很难生长,他们师徒四人的食物都是每月固定两次从山谷外十几里的集市采买来的。平常日子别说烧鸭了,连普通的炒鲜肉都不常见,大部分时候都在吃容易储存的白菜土豆茄子,荤腥就是腊肉香肠一类的食物。
可偏偏今天餐桌上还真摆着一整只烧鸭,是师父为了庆祝师娘生辰,特意从外边带回来的。雪霁平时很少出山谷,为师娘生辰采买东西算是例外。
江蝉沉默,把疯老道扔在身后。
他一路走,对方一边喊:“让我好好吃顿饱饭,我未来可是会救你一命的。”
江蝉默想:“凭你吗?”
谁知对方好像会读心一样,大笑一声:“我若不出手救你,你必后悔终生!”
寻常有人这么威胁说话,江蝉必然已经生出不耐。可疯老道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你想让你最爱的人死在你手里!”
!
江蝉脚步忽地一顿。
他最爱的人?一瞬间,他脑袋里出现师娘和师姐的脸。他怎么会杀了师娘或者是师姐呢?疯老道真是胡言。
等他回去时,烧鸭的两只鸭腿分别被分给了师娘和师姐,两只翅膀是师父的,至于烧鸭躯干,谷里是没人爱吃的,通常都由江蝉解决。江蝉盯着碗里的烧鸭,将筷子夹向了酸得过分的醋溜白菜。
夜里,他把自己碗里的烧鸭带出来。
那疯老道竟然还在外边等着,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摆着八卦阵。他不意外江蝉的到来,一个七岁小儿的心思还是很好拿捏的。
“给。”
“多谢。”疯老道吃的满嘴流油,“将来你要对她下毒手的时候,我一定会去阻止你,”疯老道这时候抬头,浑浊的眼睛竟然也十分有神,但是同时,也弥漫着一种精灵野怪的幽冥,“虽万难而不悔。”
江蝉猛然得了他的承诺,不自觉心中一惊,忙转身压下情绪独自回到山谷。
此后十二年,疯老道一直时有时无地出现在他的人生轨迹里。
是指引吗?
江蝉静静注视着对方,浓郁的肉香和烧烤滋啦滋啦的油脂崩裂的声音充斥在江蝉周身。江蝉拿起筷子给烤肉翻面,他若不做,只能等一锅肉白白糊掉。
疯老道还是这么贪吃,也还是这么不能照顾自己。
看着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疯老道,江蝉脸色木然。
“吃饱了就走吧。”他下逐客令,手已经有了动作,去拿摆在桌案上的长剑。
‘啪’!
疯老道满是油腻蒜香的油手一把按住长剑,阻止了江蝉的动作。
“……”江蝉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撒手!”两个字从他齿缝里蹦出来。
“别走啊。”疯老道笑嘻嘻的,倒是听话撒了手。
只是剑鞘上的油指印却油腻腻的很清晰。
江蝉心疼,忙用衣袖去擦拭剑鞘。
若不是这疯老道真有本领,他早就提剑走人。看来他对洛成玉的脾气还不算是最好,对这疯子时的脾气才是一等一的好。
“师姐的事,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他直觉疯老道口里的话也许会让他情绪失控,而他已经答应了要带洛成玉回贵妃冢,他不想出意外,也不会食言。
疯老道继续往烤盘上放新鲜的肉。惹恼了江蝉,没人给他烤肉了,他才自己动手,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有什么比吃不饱饭更严重的呢?
不对,好像也有。
疯老道记不清脑子突然闪过画面。
“我是想告诉你,我可没有诓你。”疯老道撩起脸侧耽误他吃饭的黑白杂发,“当初说好了,我会阻止你杀害你最爱的人。”
结果却是师娘因他而死,师姐死在自己剑下。
江蝉忽地握紧剑鞘,表情沉下去,好像再也不会升起的太阳。
“我就是没有骗你。”疯老道的眼睛突然朝江蝉身后看,“你最爱的人——”
“江蝉?”洛成玉推开江蝉的房门。
她是被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吸引来的,算起来,她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吃饭了,实在饿得慌。在美食的召唤下,她比喝几碗汤药都有用,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简简单单换下月事带,换上床头的奇形怪状的新月事带,循着香味来到了江蝉门前。
江蝉正在等疯老道的解释,可疯老道见来了外人,便闭口不言了,转而十分热情地邀请洛成玉入座。
“这是?”洛成玉咽了咽口水。
长时间的饥饿让她身体轻微颤抖,明月秋水的眼睛也染上凡尘,热烈地看向一盘油汪汪的烤肉。
这眼神,江蝉都没见过。
他忙上前扶着洛成玉坐下。
“一个旧友。”江蝉复把剑放在桌上,重新开始烤肉。不过这回,肉都进了洛成玉碗里。
疯老道嘴里落了空,瞪了江蝉一眼,接着又变换表情笑着问洛成玉年岁以及是否婚配。
“这么说吧,天下大好的男儿若有八斗,我独认识七斗!不如我给你介绍介绍……”
“快吃吧。”江蝉将一块很烫的肉扔进疯老道碗里,溅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15118800|1617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热油烫得疯老道呲牙咧嘴。
“就不用了吧。”洛成玉默默低头吃饭,对找夫婿这件事显然并不上心。
愿望落空又被烫了一下的疯老道心情失落,不过他情绪来得快去也快,不一会儿就大口吃肉,直到看洛成玉吃饱了,他打扫干净了剩下的烤肉。
江蝉瞧着疯老道的行为若有所思。
这家伙对洛成玉有一种超乎常理的喜爱和尊敬。
莫不是有什么前缘?
江蝉想追问,但是疯老道吃饱喝足就仰头躺在了江蝉的床上,一身油腻腻的。
江蝉扶额,今夜还是打地铺吧。
接着,并不算大的房间响起如雷的鼾声。
真是够了!
江蝉深吸一口气,“成玉,先送你回去。”他打算先安排好洛成玉再叫醒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疯老道。“身子还难受吗?”江蝉摸了摸洛成玉的额头,发现她已经退热了,放心了些。
“还有点。”吃了饭的洛成玉身子舒服了不少,但是小腹坠痛仍在,她净面洗手后躺回了床上。
已经是下半夜了,外面没什么月亮。春雨连绵的季节已经来了,空气里飘散着独有的潮湿清新味道。
洛成玉看着江蝉挺拔的身影立在床前,感到心安。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洛成玉好奇江蝉和疯老道的关系。
“算不上好吧。”夜里还有点凉,江蝉灌了个汤婆子给洛成玉。
洛成玉接过,放在小腹处,热气流入四肢经脉,舒服了不少。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哼哼了几句,像小猫快要入睡前的娇嗔。
江蝉看着,嘴角扬起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弧度。
“他看着疯疯癫癫的。”
“据说他从前受到过什么刺激,突然疯了。”
“你对他还挺容忍的。”洛成玉回忆江蝉给疯老道烤肉的样子。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救我,除了巴不得我早早去死的庄氏,就只有他了。”
“什么?”身负庄氏血脉的洛成玉惊讶,“为什么庄氏恨不得你去死?”她直起上半身,被子随动作滑落。
江蝉笑笑,并不觉得庄氏药谷的人恨他这是什么大事,而是先把被子掖好,防止夜风窜进去。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简单来说当年我师父雪霁为了赏钱接了杀害庄氏继承人之一庄海年的任务,事成后被庄海年的叔父,也就是当时庄氏药谷的掌门庄焕记恨,他在师父身上下了一种奇毒,师父因此经脉受损,再难以修炼成逐月剑法的至高一层问天,对此生恨。”
“原来是这样——”
“不止,”江蝉突然冷笑,“师父报复的方法是诱骗来庄焕的二女儿庄月莹,他带着本该成为掌门人的月莹逃婚,并脱离了庄氏药谷的掌控。师父本来想通过诱骗庄月莹并杀死她来让庄焕痛不欲生的。”
可是世事难料。
最是心狠的雪霁,年轻时被他师父称为非人乃鬼的雪霁,竟然为月莹建了一间药房,与她厮守在五毒谷。
“可你师父娶了月莹小姨。”
“是啊,他不得不承认,最后他爱上了师娘。”
爱情实在古怪,竟能令他师傅那样阴冷的小人生出不舍,也令他这样寡言的剑客生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