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故地重访

当年雪霁刚过二十岁生日,很是心狠手辣不知天高地厚。他自诩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天外有人。


身为掌门人的庄焕下毒甚至不需要见到雪霁,情况不明时,雪霁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


他恨如海,恶如山。提剑却杀不进重重包围的药谷,报不了仇。于是他想了个十分阴毒的方法——诱骗来庄焕最疼爱的小女儿月莹私奔,最后再把月莹的头颅送回庄氏药谷。至于为什么不是庄焕那个一出生就继承凤血的大女儿月明,是因为月明常年待在药谷,从不出去采药制丹,雪霁找不到机会。


“那如果当年被你师父诱骗走的是我母亲……”洛成玉/插/入/江蝉的回忆,忍不住想象。


那岂不是她就成了江蝉的小师妹?


江蝉也想到这。


如果洛成玉是他的师妹,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或许他还是这样一个沉默而执着于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但他不会常常陷入不知名的绝望和孤独。洛成玉是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决战之时她大概会偷偷给江蝉使眼色,他们之间意思意思就行了,然后牵着他的手下山去吃一碗不加香菜的馄饨。


如果洛成玉是他师妹,每个练剑到不知疲惫的夜晚,会有人点上一盏灯,笑盈盈地鼓掌夸他厉害。他沉默以对,憋了许久才会问她吃不吃烤红薯。


洛成玉的厨艺也不怎么样,所以江蝉大概会提前变成一个精通厨艺的剑客,今夜烤鸽子,明天捉兔子改善伙食。


如果洛成玉是他师妹……


江蝉略低头,看见洛成玉光洁的皮肤和红润的嘴唇,喉咙一干,忙撇开视线。


“你怎么不继续讲了?”洛成玉畅想完并没有纠结,一直等着江蝉继续讲。


江蝉轻咳一声,继续回忆。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雪霁一身白衣,剑术出群,年少时也有几分英姿,很快吸引了在五毒谷采药的月莹。


她笑起来很美,是雪霁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这样一张脸让雪霁起念动心,但他还是没放下复仇。在说服月莹在大婚前跑路的时候,月莹很认真地问雪霁:


“一辈子那么长,你该怎么向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在相处中爱上我的未婚夫?又怎么证明我以后会爱上你?”


雪霁那时候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说不清了。他望着那双日夜相处的眼睛,不自觉地起誓。


月莹很满意地笑了笑,拿出药丸。


“吃下它。若是哪天我觉得你食言了,我会让你穿肠而死。”


年轻时的雪霁向来惧怕死亡,此刻却想也不想吞下了药丸。


结果那只是一颗包裹着药衣外皮的糖丸,甜甜的融化在他舌尖。他呆愣不语,手无措地抚上佩剑,那时候他佩戴的还是一把断剑。


月莹解释说他前半生过得太苦了,所以让她陪伴在他身边吧。


拥抱突然而炽热,融化了雪霁心中的坚冰。


至于以后相处的时刻,雪霁有没有想过继续复仇计划的念头,江蝉想大概是有的。因为雪霁性格太过扭曲,甚至伴有一种自毁、毁他的倾向,在毒发生不如死的无数瞬间里,他一定有几回拿着刀刃逼近睡梦中的月莹脖颈了。


像雪霁这样的剑客,下手一定又快又狠,不会让月莹感受到任何痛苦。这应该是他对敌人女儿最大的仁慈。


可是多少个日夜,他反复擦拭着剑刃,好叫银白的剑身能照见他的心。


最后他彻底放弃了他的计划,同时扔掉了那把断剑。


“断剑?”洛成玉已经闭上了眼睛。吃饱之后人就爱犯困,她此刻困极了,却因好奇雪霁与月莹小姨的往事而忍着睡意,身子摇摇晃晃,头一点一点的,偶尔睁开的眼睛迷蒙着浓郁的睡意,最后轻轻靠在了江蝉的身上。


江蝉僵直了身体,再不敢随便动,怕打扰了洛成玉的清梦。


“对。”江蝉继续讲述。


其实雪霁扔掉的那把断剑才是江湖无数人追捧的逐月剑,但在雪霁那一代人手中断了,可雪霁仍旧凭借着断掉的逐月剑打败并杀死了他的师哥,成为了五毒谷下一任掌门宗师,那一年他才十六岁。也就是那时,他悟得了一个真谛,那就是输赢的秘诀不在剑,而在人。


纵使是完好的逐月宝剑落在他师哥手里,他也有信心打败师哥。


他与师哥是真正的宿敌,没有惺惺相惜,只有打败对方夺取宝剑的好胜心。也只有在雪霁年长后,思及与师哥相处的点点滴滴,才生出一丝悔意——也许他当时不该下手那么果决,以至于师哥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从小教导江芙蕊和江蝉视互相为劲敌,在将来谢师的那天决一死战。


大概这个人天生恶劣至此。


传到江蝉这里的逐月剑已经不是从千年前传下来的真正逐月剑了,不过因剑在江蝉手里,所以江湖上都以为逐月剑还是逐月剑。


听到这里,洛成玉已经坚持不住,小小的脑袋瓜就要滑落下去。


江蝉明明闭着眼,但是一下子就接住洛成玉的头。


洛成玉还下意识蹭了蹭。


“……”


窗外下雨了,淅淅沥沥的。


洛成玉感觉到冷意,在江蝉的帮助下缩回了被窝里。


江蝉要离开,却被拽住衣角。


“决战?”意识已经陷入昏睡的人儿还在关注江蝉的故事。


对,决战。


江蝉没有立刻挣脱洛成玉的手。


疯老道要说的事情大概和决战有关吧,准确的说是和他师姐有关。


想到师姐,江蝉就又想到谢七。关系像理不清的乱麻,任江蝉是耐心整理还是奋力挣脱都不得其法。


如果他能像雪霁一样狠心就好了。


想到雪霁的种种恶劣作为,再想想他和师娘之间的爱情往事,江蝉不禁感叹这乃是贫瘠的荒原开出的一朵绚烂之花。


一个连具体名姓都没留下的剑客,一个最不光明磊落的人,他的妻子是骗来的,徒弟是捡来的,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替他承担了他最大的罪孽,可他却偏偏在诸多假意里暗藏那么一点真心,叫师娘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叫师姐一心以剑为命,叫江蝉恨之不得其法。


江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霁,有恩有怨,不死不休。


还好,他早已经入土了。现在,应该就剩下一副满是剑痕的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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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任何人,无论生前的身份地位,脾气秉性,死后都是同一结局,这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一件事。


洛成玉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她跟随江蝉在客栈休整了几天,在临出发去贵妃冢之前,她沐浴更衣焚香,想以最恭敬从容的模样去母妃的地宫再见她一次。


她知道,这次不同往次,她只能见到一片腐烂衣料下的白白森骨。


不过她不会害怕了。


任何人都有可能害她,只有母妃不会。母妃即使死了变成鬼,也会在地府为她祈祷平安。那虽是一片陵墓青冢白骨棺,但对洛成玉来说和奢华温暖的寝宫没什么两样,因为那里都躺着她最爱的人。


“我收拾好了。”


洛成玉打开门。


江蝉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只见容貌迤逦绝世的女孩一身素衣,清丽脱俗地不似来自人间。从前盛满笑意灵动的琥珀色眼睛满载着悲伤惆怅,偶尔一转,湿漉漉的,像一片月色下的湖水被雨丝斜扫,美如仙子。月明宝玉和绿珠被洛成玉重新穿成一个简易的玉锁佩戴在胸前,玉照美人面,倾城有颜色。


“嗯,走吧。”江蝉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又觉得喜欢又觉得悲伤。


恰巧,二人视线撞在一起,江蝉深深陷入一片澄净的汪洋。


“就是这里。”一路上,江蝉没再和洛成玉对视过。


洛成玉心情紧张不安,宛如水中浮木,找不到落点。有心想靠近江蝉,却总瞥见他沉默着的脸,便收回视线,专心赶路。


贵妃冢建在青山中,远离皇陵里的其他陵寝。甚至再远一点就是非皇陵之地了。


当初父皇把墓穴地点选在这里的理由是这里清静灵气足,有利于死后之人长眠安息。而且母妃当年是急病暴毙,墓穴的安排一切从速,这里也刚好有一个为宗室亲王修建了一大半的陵墓,便改了规制,将母妃安置在这里。


不过说来也很是蹊跷,寻常王公妃子去世都要在京畿外的皇家灵堂停尸三天。但是母妃没有,她是立刻被葬入了陵寝。


当年洛成玉就心中有疑,只是无处查明。


她深吸口气,抬眼望去。


此山也确实如父皇所说,一片青山郁郁葱葱,空气清新。雨滴打在树叶花朵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反而衬得山林安静适宜。


两人的脚步声也随之起伏。


“我们要怎么进去呢?”洛成玉远远瞧见墓碑,心中冲动,但又怕被人瞧见,只能在这偏僻的斜后方深深跪拜三次。


春泥沾湿了洛成玉衣袖裙摆,一向洁癖的她没有丝毫嫌弃,甚至迟迟没有站起身,一直维持着跪拜的姿势,神情戚戚。


直到江蝉出声提醒她可以从他扩大的盗洞进去后,洛成玉才起身。


这盗洞原是八年前江蝉挖的,后来经过金盏的加工,变得更易进入。不过经年之后,盗洞斜塌,对于洛成玉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进入还是有些艰难。所以江蝉重新挖开了盗洞并进行扩展。


洛成玉弯腰跟在江蝉身后,直到进了墓室,空间开阔了,她直起身子。


还没她喘口气,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