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幸会 作品

38. 一起来看流星雨

1925年。春夜。


细雨淋湿布鲁克兰赛道,迎面飞驰而来的摩托车中,奥黛一骑绝尘,率先抵达终点,赢得一众欢呼与喝彩的声音。


她摘掉皮革头盔,咬下皮质手套,随手一捋长发,转头时望向正慌张朝她跑来的艾克。


她从没见过艾克如此狼狈的样子,浑身被细雨打湿,头发淋成了绺,跑到她的面前才后知后觉打起了伞。


奥黛问他:“出什么事了?”


“是薄莎?”想到薄莎今天要出发去浮城,她表情变得冷肃,压低了声音:“她去浮城不顺利么?”


艾克抬手擦掉额上的水珠,对奥黛说:“薄莎女爵没去成浮城,庄园里来了一位贵客,她正在接待。”


“什么贵客?”她难免惊讶。


薄莎闹着要独自去浮城居住已经好久了,她昨天才松口答应。今天薄莎在家里收拾了一整天行李,准备夜里走,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贵客改变了她的计划,竟然连心心念念的浮城都不去了?


“……”艾克欲言又止,请她上了车:“您回去就知道了。”


黑色轿跑疾驰在霭国的春雨里,不多时,停在了紫罗兰庄园门口。奥黛从车上下来,长靴踏入会客厅,看见薄莎少见地端坐着,居然在正式地招待着客人。


缕缕茶雾浮向空中,氤氲着中国红茶的味道。


奥黛疑惑地望向她对面的人,对方正好回头,也望向她。


是一个英俊的半吸血鬼,带着浅疤的浓眉压住了一双圆润的眼,看上去就像一把没有出鞘的利剑。


见她来了,对方立即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上扬起了笑,白色的尖牙若隐若现,一侧的酒窝深深陷了下去。


看上去,应该很好戳。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他身上的气息——为什么会有些熟悉?就像自己稀释后的血液味道一样——不,不是稀释,是掺入了更为浓烈的甜。


奥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而眼睛眯起,视线停在了他的手边。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自己的蔷薇戒指好端端地戴在手上,那他的那枚是哪里来的?


以及,为什么他身上还有海尔珀林的奴隶印记?


“多有意思。”


薄莎摇着扇子走到她身边,下巴尖点了点黎信步,笑着说:“这人说是被你初拥成吸血鬼的,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没有说谎。”


奥黛狐疑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黎信步。”他说,“事情说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大概就是我和你——一百年后的你,正在看流星雨,突然我就来到了这里。”


简直匪夷所思。她怎么会和人类一起看流星雨?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沉下目光:“你说,我初拥你了?”


对方点头:“是。”


她立刻抬手伸向他的眉心,试图抓到他的破绽:“你是说,一百年后,我初拥你了?”


“是。”对方略一低头,主动将自己贴向了她的指尖。


薄莎摇了一下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哇哦。”


奥黛心头忽然生起一把无名火,她的指尖用力,语速变得很快:“你是说,一百年后,我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初拥了意识清楚的你?”


指甲泛着白,可见力度有多大。对方却不避不闪,直视着她:“是。”


“……”


过于惊悚。奥黛跌坐在沙发上:“我不能接受。”


“我接受!姐夫!”


薄莎啪啦一声合起扇子,坐在奥黛的扶手边,一脸求知若渴地望着他:“快说说,你还知道哪些事?知道我的事情吗?”


黎信步看向薄莎,微微蹙着眉,想了想,对她说:“就是在这一年,你在浮城初拥了一个血猎。那个血猎后来把你杀了,还……”


薄莎挑着眉头,淡淡地笑了一下。


奥黛慢慢直起身子,望向他:“还什么?”


他低头看着奥黛:“他还用魔法阵封印了你一百年。”


薄莎笑容顿时一僵,站了起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奥黛这时想起不久前血族传得沸沸扬扬的光明巫师收血猎做学生的事,那个学生似乎也在浮城?


她直接抓住了薄莎的手——成年以后,她和薄莎彼此尊重对方隐私,已经很久不直接用手去接触对方身体了。


可现在,她抓紧了她,血红的眸子注视着薄莎血红的眸子,一字一句问:“你说你要去浮城是为了什么?”


【……】


薄莎没说话。


但是她已经听到了答案。


指间收紧,像是不愿意接受一样,她再次问道:“你去浮城,是为了找血猎杀你?”


啪一声,扇子掉落。


“为什么?”


薄莎低下了头,拒绝与她对视。


黎信步捡起扇子,眼见气氛凝重,立刻劝架:“别吵架,别吵架,还好现在一切都来得及,薄莎没有死,你也没有在坎伯利越野赛后准备自杀——”


“闭嘴。”奥黛瞪他一眼,低斥道。


“好巧。你也准备自杀吗?”薄莎突然抬起了头,反握住奥黛的手,聆听她的心声:“我说你最近为什么迷恋上骑摩托车了。”


奥黛:“……”


黎信步:“……”


这时候,艾克轻轻敲了一下门,笑说:“时间不早啦,女爵们,请问今夜我该安排贵客住在哪里?”


气头上,姐妹俩异口同声:“住外面去!”


黎信步:“……”


不论如何,他在紫罗兰庄园住下了。


姐妹俩互不理睬好几天了。


奥黛一连几天都不见踪影。薄莎则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每天摔东西发泄怒火。


在剧烈的响声中,艾克哼着歌给紫罗兰浇水,时不时听声辨物,判断薄莎正在摔的是什么。


黎信步问艾克:“她们俩经常这样吗?”


“二十一,青花瓷器。”艾克摇摇头:“从没有过。这是这两百二十六年来,两位女爵第一次吵架哟——托您的福。”


黎信步:“……”


艾克笑着说:“别误会,我不是在阴阳怪气,我是真心为两位女爵感到开心。二十二,留声机。”


“开心?”


“这样多好啊,以前姐妹俩各自藏着心事,不肯告诉对方,就算有读心能力,也读不懂彼此为对方考虑的心。”艾克听着上面传来的动静,皱了一下鼻子:“二十三,香奈儿5号。现在把心事挑开了,反倒是能读懂对方了。”


“你在数什么?”


“瞧,薄莎女爵摔了这么多东西,都没摔碎奥黛女爵送她的礼物——不好!!!”艾克面色一变,眼见一排银制烛台破窗而出,直直朝楼下花丛边的他们砸来。


巨大的震声传来,成群的白鸟被惊得飞离树梢。


鸟群下的弯道,一身黑衣的奥黛骑着轰鸣炸响的宝马r32,倾斜着身体,几乎紧贴着地面,平滑优美地冲出弯道,驶向下一段赛道。


黎信步站在树边,看着1925年的奥黛,血红的眼睛里流溢着光华。


实在,太耀眼了。


奥黛骑了一圈又一圈,每到这棵树下,都能够看见这个半吸血鬼。不知道是否是他身上有自己一半血液的缘故,她并不讨厌他。只在每一次过这个弯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对方每次见到自己驶来时,身体一动不动,脑袋就像摇头电扇一样紧紧跟随着。


傻。


她想。


骑到第七圈后,她有些力竭,这人动了。


大老远朝她挥手。


她停下,摘下头盔问他:“干嘛?”


他从善如流地接过头盔,“想劝你不要和自己怄气。”


她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他上前扶住了车把,微微倾身望着她,轻轻叹一口气:“但我只知道,一百年后,你在梦里也会叫薄莎的名字,叫得……很难过。宁愿被光明魔法阵的光线射到,也想听见薄莎再呼喊你一次。所以,趁一切还来得及,和她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奥黛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她问:“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黎信步。”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叫黎信步。”


“黎信步。”她轻轻地念起了他的名字:“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初拥人类,除非你证明你值得我打破与月亮的誓言。”


黎信步诚恳地点头:“我该,怎么证明?”


奥黛抬起下巴,红色眸子轻轻一闪。


·


无人的车道上,停放着一辆由宝马r32改装的跨斗摩托车,线条硬朗,造型简洁。


它与现代的边三轮有一些类似,由摩托车本身与侧边的钢制车斗组成。


黎信步知道,要驾驶这样的车,需要两人通力配合。一人负责控制速度,另一人则在车斗负责维持车辆的平衡性。在极致的速度下,过每一个弯,对车里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一旦车斗里那人没有把握好改变重心的时机,那么轻则会被甩出车斗,重则车毁人亡。


奥黛早就想试试跨斗,人类她信不过,身边的血仆又不能与她默契配合。即使吸血鬼很难因车祸事故死亡,但还是会受伤、会疼痛,养伤也很麻烦。


在毁了第四辆车以后,她断了自己试这车的念头。


但既然眼前这人想证明他值得被自己初拥,她也不介意用这车与他试上一次。


奥黛跨坐上车,对黎信步道:“上来。”


话音刚落,黎信步坐了上来,英勇无畏地望着她。


下一刻,跨斗摩托携风卷尘冲出赛道,卷起一阵风烟。


黎信步抓紧了眼前的扶手,可即使抓得再紧,都难以忽略身体方传来的颠簸。颠簸越来越重,他不禁望向奥黛,见到她的唇边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在前方的分岔路口中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更为坎坷的。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1925年的奥黛。好可爱。


风烟之中,第一个弯道渐渐显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像是巨兽张开了嘴巴,等待着吞噬过路的人。


驶向弯道,车辆的重心发生了变化,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了细碎火花,风尘卷着糊味迎头吹来,黎信步的身体被狠狠拍倒,却在危险时刻仍在艰难地伸直长腿,帮助奥黛转移重心。


千分之一秒,奥黛看了他一眼。


如果他说停。她立刻就会停下。


不会将重心压给他,也不会用这样的速度恐吓他。


千分之一秒,黎信步的指尖点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看见他血色的眸子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倒映着她的脸,包容着她所有的恶意。


【不用顾忌我,你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奥黛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车辆迅速过弯,调整车身的那一刻,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嘴唇与自己的手臂短暂交错。


似乎,他的唇。很凉也很烫。


焦糊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甜味。


风里,他助纣为虐般呐喊:“要不要挑战一下你的最快速度吗?”


她问:“你做好准备了么?”


他说:“当然。”


话音刚落,他们很快驶入第二个弯道。


车身猛地一倾,黎信步及时抓住了车架,以自身重量,顺应着奥黛的速度,为车辆调整重心,往外探身。


速度实在太快了,每动一下,都能感受到车斗与主车连接的部分发出脆弱的颤鸣。在这样极致的速度里,他整个人几乎都飞了出去,与车辆连接的部分只有抓住扶手的那一只手。


奥黛的眉心狠狠一跳,刚想调整速度,却看出了他眼里的拒绝。


他看上去简直比她还要疯狂——


【最快的速度,我想和你一起完成。】


没有出声。也没有触碰。


却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


奥黛无声一笑,与他一同冲向远方,在漫卷的烟尘与羊肠弯道中,他们一起挑战速度的极限。


从没有这样畅快过。


终点处,一片漆黑。


抬头望去,一颗黯淡的流星从天幕上划过。


春风轻柔地吹拂着他们,奥黛坐在车上,仰望着天空问他:“你也想死么?”


黎信步想了想,如实说:“我不想。”


奥黛说:“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


一样疯狂。一样想死。


可听他说不想,她似乎并没有感到遗憾。


而是一种,淡淡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黎信步偏头对她说:“我只是想陪你。”


“哪怕是你不想做的事,你也会陪着我?”


“陪你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


良久,奥黛都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盯着天空。


胸腔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异动。


不知是什么。


头顶上,第二颗、第三颗,越来越多明亮闪烁的流星拖着长尾飞离,就像是一场绚丽的光雨。


“你之前说你是因为一场流星雨来到这里——”


她转头望向黎信步,发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变得透明,顿了顿,她低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黎信步露出苍白的笑容:“恐怕是。”


她低下了头:“哦,那你走吧。”


她不在乎。


只是须臾间,黎信步就变得轻飘飘,像轻絮一样,被春风吹向天际,越吹越远。


奥黛抬起头,下意识想要拉他,却追赶不上。


猛踩油门,她在闪闪发光的夜幕中,追逐着他。


车斗上少了一个人,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在每一个拐弯处都异常难行。


胸膛剧烈跳动,她忽然意识到,胸膛里正跳动着的是她的心脏。


一颗沉甸甸的,刚刚苏醒,就要经历离别的心脏。


“黎信步!”


她从忽地车上跃起,展开她从不示人的黑翼,用力扑上高空,死死拽住了他半透明的手,急声问:


“我和你、还会再见面吗——”


时空扭曲了他的面容,模糊了他大半身体,带走了他的声音,那只手被她死死拽住的手也在渐渐消失。


却在消失的前一秒,朝她递去了心音: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奥黛,好好活下去,等我来找你。】


与此同时,指尖如同过电一样,传来了他的什么东西。


他告诉她,这是快乐。


他在快乐地爱她。


也在快乐地道别。


奥黛抓紧了那一点快乐,抵在了心口,心口顿时荡漾出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被一阵温风轻柔地熨帖。


他这个人,真是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留给她。


就连离别也是快乐的。


充满期待。


流星雨转瞬即逝,空旷的终点,忽然浮现了一抹甜血的气味。


她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还是将自己的力量涂抹在了怀表上,送给那个即将被吸血鬼分食的甜血女孩。


一如黎信步祝福她一样,她祝福对方:“好好活下去。”


“您的衣服!”甜血女孩在她身后喊道。


“不用了。”她说。


“我,我会清理干净还给您的!”小女孩大声说。


奥黛没再说话,一个人骑着跨斗摩托驶向未来的世界。


“一百年而已。”


她轻声同自己说:“我等得到。”


·


紫罗兰庄园。


奥黛来到薄莎的门前,一拧,门仍反锁着。


她曲起指节,敲了一下门:“要和我谈谈么?”


门里传来薄莎的声音:“我已经睡了。”


“那算了。”她转身离开。


耳朵贴在门边聆听动静的薄莎,听见奥黛离开的脚步声,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撑着脸坐在满屋的废品里。


故意把手边的摆件摔出了声音,都没有阻住她远去的脚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她无计可施地生着闷气。


笃笃笃。


玻璃窗发出了响声,以为是鸟或是什么,刚想去驱逐,却在窗缝间嗅到了一丝奥黛的气味。


心里闪过一个可能性,她加快了脚步,被歪倒的瓶瓶罐罐绊倒了好几下,却更快地朝窗边跑去。


一把拉开窗帘,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果然看到奥黛!


成年后再也不向人展示翅膀的奥黛,此刻竟然张开了残破的双翼悬停在了她的窗边,像是无数次在树下接住她一样,朝她伸开了双臂。


“可以谈一谈么?”她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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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莎光着脚扑向她,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像孩子一样控诉:“我以为你要把我永远关在门里了!”


奥黛和她讲道理:“门是你反锁的。”


但薄莎不讲道理:“是你!就是你!是你把我关起来了!你从小就爱关着我!”


“那么,”奥黛摸着她头顶的发旋,轻轻说:“我错了。”


薄莎一滞,几乎快哭了:“不要和我道歉啊。奥黛!”


奥黛牵着她的手走进窗内,环顾了一下被砸得像废墟一样的房间,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是有点乱。”薄莎揉了一下鼻子。


把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扫到地上,她然后对奥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好了。坐。”


奥黛坐在了她的床边,刚想拢起翅膀,却听见身后的她说:“等一下。”


奥黛没有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


只好任由薄莎检查她的翅膀。


黑暗中,她感受到薄莎对着她两百多年前的伤疤轻轻吹气。


确实是,久违了。


成年后,她们搬离了令她们痛苦的伯爵府邸,就再也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光了。她们的心里各自装下了自己的秘密,不再牵手,不再展露任何脆弱给别人看,看似强大,却也变得疏远生分起来。


察觉到空气里的声音不大对劲,奥黛转身捏了捏薄莎的手:“不要哭鼻子啊。”


“才没有哭鼻子呢。”薄莎哽咽。


无数委屈与愧疚从她的心头蔓延到了奥黛的指间,她想,奥黛翅膀上的伤有一半都该落在她的身上。


奥黛不知该怎么安慰反驳她,于是把心里的快乐分给了她一半。


神奇的是,他的快乐,就算分了一半,还是原原本本的一整份。


薄莎通红的眼睛眨了眨:“这是什么?”


“快乐。”奥黛告诉她。


“原来这就是快乐。”薄莎轻声喃喃:“那我曾经触碰到了。”


——在那些被她吸食过鲜血的、戴着她送的戒指的人的手中,她确凿触碰到了。


只是她当时并未在意,那些快乐又很快被嫉妒愤懑委屈悲伤取代了。


有那么一瞬间,薄莎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把那些对自己一片赤诚献上快乐的人当成消遣。


奥黛却握紧了她的手,想让她更加快乐。


在这样温柔的快乐里,薄莎低声说:“你知道了吧,我去浮城是为了找血猎杀死我。”


“为什么?”


“我不能自我了断,让你像失去母亲那样失去我。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她轻轻说:“我知道,你其实也很想得到解脱,只是因为不放心我才一直没有行动,不是么?”


“是。”奥黛温柔擦掉她的眼泪:“可是薄莎从来就不是奥黛的累赘啊。这两百年来,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奥黛活下来,那就是薄莎了。要不是薄莎,二百二十六年,奥黛又该怎么撑下去呢?”


薄莎轻拥着她的翅膀,抚摸上面的伤疤,泣不成声:“那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还说,还说不原谅我的话……我也很想替你分担。”


奥黛皱眉:“会很痛啊。”


“很痛我也想替你分担。”薄莎说:“我们是双生子,还有谁比我更应该分担你的痛苦吗?”


“可我是姐姐。”


顿了片刻,薄莎突然站起来说:“那就让我当姐姐——从现在开始,我当你姐姐,让我来保护你。”


奥黛抬头看着她,点了一下头:“好。”


薄莎雀跃地坐到了床上,再次去聆听她手里的快乐,“这是,他给你的吗?”


奥黛嘴角轻轻上扬:“是。”


薄莎:“那他人呢?”


“他回到一百年后了。”


“……去那么远了啊。”


沉默一会,奥黛对她说:“我也想去一百年后的世界看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薄莎立刻说:“当然要一起了!我可要保护你。”


姐妹俩相视一笑,继续说着两百年没有说过的悄悄话。


房内没有开灯,微风透过半掩的窗户吹动了雪白的纱帘,一束柔和的月光穿入,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凑到了一起,聆听快乐的声音。


听见楼上时不时传来笑声,在给紫罗兰浇水的艾克忍不住抬起头,望着楼上飘动的窗帘,露出了温馨的微笑。


他放下花洒,抬指对月,虔诚祷告:


“赞美月亮皎洁华光。”


“感谢月亮赐我力量。”


“祈祷月亮护佑海尔珀林两位女爵幸福快乐。”


第二天的夜晚,月亮依旧高悬。


薄莎拉开窗帘,从窗户边探出头来:“艾克,在祷告呀?”


话音刚落,她轻身一跃,跳到了他的面前,笑着打招呼。奥黛从门里走出,轻轻朝他点头。


艾克脱帽行礼,看着她们整齐打扮的样子,便问:“二位女爵是要出门?需要用车吗?”


薄莎挽住奥黛的手:“不用啦,我只是和妹妹随便逛逛。”


“妹妹?”艾克一顿。


奥黛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并没有纠正称呼。


——她们说好了,这两百年要让薄莎当姐姐。


艾克微笑着说:“注意安全,两位女爵。”


“知道啦!吸血鬼的安全有什么可注意的,该注意的是人类吧!”薄莎做了一个鬼脸,脚步轻快地走了。


街上很热闹。


恰逢木兰花花期,绅士与淑女们停驻在路灯下,于柔和悠扬的手风琴的乐声中,观赏着这象征着英勇无畏、爱与忠诚的纯洁花朵。


薄莎对赏花并没有什么兴趣,突然想吃马卡龙,便拉着奥黛去买。


花香阵阵,迎面来了一个穿着棉布衬衫的黑发少年,看上去瘦瘦高高,很是单薄。薄莎往左,他往左,薄莎往右,他往右,只听砰一声,两人不小心正巧撞上。


一束斜插在了他胸前的紫罗兰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他蹲下拾起,抬起头时,一双碧绿的眼睛微微眨动,对薄莎轻声说:“对不起女士,没有撞疼您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快乐又悲痛的祈祷,希望她能看看自己。


说来可笑,他不久前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真实地活过也死过,爱过也恨过,却还是想,再与她见一面。


没有在浮城等到她,于是他来到了有她的城市,将排练了无数次的拙劣开场又上演了一遍。


但这一次,他的衬衫没有藏圣银匕首,特意挑选了一枝开得最好的紫罗兰,清清白白地来送她。


薄莎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与他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地上的紫罗兰一眼。


西拉斯惶惑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静郁美丽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现在,不想要消遣了吗?


薄莎现在在吃马卡龙,并致力于向奥黛推荐:“你尝尝这个粉色的,好吃。”


奥黛推远:“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薄莎一口咬掉:“真希望一百年后你也能说这话。”


奥黛再次重申:“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


夜空下,姐妹讲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百年后的夜空下。


黎信步在奥黛的肩头悠悠转醒,而流星雨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你醒了?”奥黛凝望他睡眼惺忪的样子,觉得好笑,不禁伸手戳了一下他浮起的酒窝,问:“梦到什么了?”


黎信步用力地抱紧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


梦到二百二十六岁的奥黛。有妹妹在身边的奥黛。非常非常耀眼的奥黛。


收紧了手臂,他哑声说:“谢谢,你能来我身边。”


奥黛无声回抱住了他,空荡的右胸膛跃动着他左胸膛的心跳。那么同样的,她的左胸膛的心跳,也在他的右胸膛作响。


两个人,仿佛共用一个身躯。


黎信步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了起来:“或许,你想我陪你骑跨斗摩托吗?”


奥黛眼睛亮了一瞬,一想到她在霭国报废过好几辆的跨斗摩托,又有些迟疑:“很多血仆都被甩飞出去过,你确定要陪我?”


“我想陪你。让我陪着你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