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吱吱 作品
19. 路中险象生
宝刀削铁如泥、寒光湛湛,但在此时却不太实用,从宫城靡靡到野外求生的剧本转换太快,此时刀鞘未换,镶满各色宝石反而容易招致祸患。
沈昀微微低头,盯着它看了两眼,甩手将刀鞘丢给后面的人,又薄又利的刀身被他反手藏于袖中,贴着脉搏微微颤动。他环视周围,发现此地虽非山谷,却是凹地,左右缓坡围绕,草木葳蕤,是歇脚炊事的好地方,也是设伏的妙地。
虽事前与沿途官府打过招呼,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此番若要完完整整地通过,免不了要亮一亮手中刀斧。
他又看向前方。
行路带的食物大多干噎,流民中在前头的是一干瘪男子,长的很高,皮肤紧紧捆在骨架上,又细又长,此时匡匡捶胸,伸长了脖子努力咽下,见有的残渣掉在地下,急眼一般趴下舔了一口土,更像一只蚱蜢了。
沈昀看着这只蚱蜢,目光中一贯的冷漠忽然就了无踪迹,隐隐透出一股悲悯来,他垂下眼,藏着神色,迅速朝身后人打了个手势,容周等人的肌肉无声绷起。
……
“哗啦…”一声
嫩绿的色调里突兀刺出一点银光,银光拖着一个魁梧大汉,眨眼间一个又一个,踩踏着草,狰狞奔来。
沈昀急速后退,那群蚱蜢也开始奔逃,他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商队惊叫声此起彼伏,他却静的像一抹游荡孤影,匿在容周等人的保护下,绷紧心神,手指点着刀柄,静静观察着场中局势。
镖局总不过二十人左右,镖头、镖师、趟子手,都是老手,沈昀虽然没有将身份明确告知镖局,但双方互有默契,加上随行商人,五十人总有了,哪里的匪徒敢来碰一碰这种硬茬子?
张镖师同样惊疑,他虽然谨慎,但并不打怵,此时见来人乌泱泱一大片,顿时暴喝“何方宵小!可看清楚了,此乃忠义镖局行镖!!”
领头的汉子脸上有一道长疤穿眉而过,冲众人呸了一声,
“抢的就是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刀剑底下见真章,见了血不一定能止住这架势,但光靠嘴皮子一定不能!
双方不再口头攻击,闷着头就打了起来。
“公子,要不要退回去,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后面。”
沈昀看着容周一脸平静地说出这话,嘴角扯了扯“不用,款冬那里还有十几人,足够安全了。”
容周面无表情解释“公子只带了五六人,正在前面打,现在就我一个了,我们这里不安全。”
惊慌的喊叫声一波比一波高,疯似的向队伍后面传去,沈昀盯着前面混打的一个人,总感觉这人在摸鱼,于是心不在焉地回容周“若非前后夹击自顾不暇,马上他们就赶过来了!”还有一句话沈昀没说,若是赶不过来,更不必往回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未显颓势就急急跑路,此乃自掘坟墓。
容周不再劝他,他现在二十左右,其实远远没有沈侯爷派来的几个兵丁强壮,但胜在下手狠辣,动作敏捷,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前面胶着,反而是他这里只有两三个闯过来的,应付起来还算容易。
打架耗力气,吃不饱的可能就支棱一下,然后就没力气了,吃的饱的跟人对砍,砍几下可以,一旦僵持住,也坚持不了多久,那群“匪徒”一开始气势汹汹,跟张镖局打的有来有回,现在却在寻机突进队伍里面,盯着财物,恨不得用眼神扒下来一块揣兜里全带走。
沈昀亦步亦趋地跟着容周,坚决不让自己落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幸好前世有经验,当个不妨事的“智力派”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眼睛追着几个匪跑,三个里面有一个是很符合他对匪徒的刻板印象,见了金银、锦帛发了狠地往怀里搂,一双眼冒着绿光,将富商手腕的金镯子、银镯子、玉镯子,反正是能卖钱的统统撸下来,又去拽妇人的耳饰,眼冒邪光。
沈昀眼神一厉,三两步跑过去拿起刀往致命处扎去,那人嗷嗷地叫了起来,容周跑上去,一脚将人踹倒又补了几刀,完事默默看了沈昀一眼。
沈昀接受到了这眼神也不以为意,人还没那么高,戳心口不太好使力,只好退而求其次,往下戳了,反正是成果显著,一鸣惊人。转头又对上那妇人的视线,她手中一把银簪冲外,看位置…英雄所见略同,妇人面露感激,沈昀却老脸一红,急急走了。
至于剩下那两人,却煞是古怪,虽也搂财却不伤人,面上热切却不是饿狼一般的眼神,目标明确,抢点钱就跑。或许是沈昀盯着他们太久了,一人猛然转头,面有恐吓之意。
沈昀心想“吓小孩呢,一点也不专业。”回了他一个又阴沉又变态的笑容,那人浑身一抖,转身就跑。
沈昀柔然一笑,手中刀松了几分,嘴角扬起,“容周,撒钱!”
容重扯下腰间钱袋,用刀割开一个口子,兜着金子、银子、大把银票向空中扬去,要逃的人正接住一张银票,轻蔑一笑,撇了一眼就要继续跑……不过两三步兀地顿住,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猛然转头去抓附近落在地上的银票。
沈昀嘴角扬起的幅度越发大了“抓住他,别弄死!”
那人被容周摁头扑地,初时奋力挣扎,跟大扑棱蛾子似的,又蹬又踹,好一会才认清了现实,安静下来。
到了这时该杀的都杀了,该跑的都跑了,滥竽充数的也都一清二楚了。
张镖师跟着沈昀派出去的五人朝他走来,途中频频看向身边,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对沈昀也不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了,热切了许多。
他有些笨拙地朝沈昀行了一个读书人之间比较正式揖礼“沈公子,受惊了!”,言罢,有些控制不住地朝身侧一人频频看去。
沈昀失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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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沈侯爷身边的亲兵果然各个不同凡响,张镖师的眼光也是真的毒辣。一眼就看中了最厉害的,正是往常一直与张郃叔合作的李营。其实让他来护送实在是沈侯爷大材小用,不过李营就是出身汝宁,此次就当回乡探亲倒也适宜。
沈昀往前几步,托了一下住张镖师的手,恳切道“张大哥可莫要打趣我了,我半分功名也没有,哪里需要如此相交。”言罢,他俏皮地朝张镖师行了一个抱拳礼,又眨着眼喊了一句走镖暗话“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合吾二字拖腔九转,可谓是地道非常,成功逗笑了张镖师,他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局促。
李营抱臂看着自家世子,面上不由带出了几分笑意,脸上的刀疤都显得舒展了几分。只是有一点他还是觉得奇怪,虽然世子在京城一贯温雅,但性子偶尔确实有些冷,冷情冷性的,怎么出了京反而……反而平易近人了?他眼神在张镖师身上打了个转,心中暗道“还是…太抬举了!”
如此想着,他竟有些入了神,这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站的高的人折节相交还是须得细细挑选才是。
“李叔,李叔?”
沈昀叫了李营好几声他才回神,只得把刚刚的话重说一遍。
“李叔,想必你也发现了,这次遇到匪徒之事太过蹊跷。这段路程我们虽然走的不是官道,但也是镖局常走的路线,三里外就有官驿,更何况我们在出发之前就打探过沿途治安情况,此处临近青州,五年前我爹才将附近的匪寇犁了一遍,又不曾听闻受灾,匪患不应该如此泛滥成灾。”
李营点点头“那就是针对我们来劫的!”
沈昀颔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们是目标,但也未必是恶意针对,毕竟未伤人命。驱使流民不稀奇,但让他们安安静静一举一动照做未免太难。流民得到了什么?一顿饱食。而这些土匪又得到了什么?”
他指着被容周反绞在地的男子“匆匆而来,真正的恶匪反而不多,虚张声势、外强中干。难道那些凑数的人只是为了钱财?若真如此,按镖局道上的规矩,只要人数众多,张镖师也不是不能慷慨解囊一番,何必刀兵相见?”言罢,沈昀看着张镖师,寻求他的意见。
张镖师张口欲言,却被一声嗤笑打断。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被俘的男子吃力地抬起头来,直白嘲讽“忠义镖局那点可怜巴巴的善心是喂狗呢,不见见血,怕是只能得来一碗清汤三粒米。”
“不识好歹!”
镖局众人皆有怒意,只觉此人实在是得寸进尺,升米恩斗米仇,好赖不分。张镖局更是脸色青白,难看至极,想起死的两个和几个重伤的兄弟,心中恨意陡升。
众人欲要再辩,忽闻一嘶哑老者的声音传来:“可怜可怜,舍碗热粥……”
沈昀抬头看去,只见老人手中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枯枝,一颤一颤地朝他们走来,刚刚才大放厥词的男子浑身一僵,头慢慢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