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阿沅 作品
30. 永矢弗谖
看见妇人粗粝指节间刺目的黥印,怀钰蹙眉,那是贱籍的烙印,本欲转身离去,可垂眸见赟儿紧紧攥着自己衣袖。
银锭悄然滑落在妇人身侧残雪,触及女孩指尖,女孩冻僵的手指动了动,妇人磕头感谢,女孩强撑着睁眼,牢牢记住怀钰的模样,今日若是没有遇到怀钰,她与母亲或许当真会死在这街头。
赟儿不解问起:“嬢嬢好像不想救她们?”
怀钰轻轻揉了揉赟儿的脑袋,“救得了一次,未必救得了二次。”倒不如早升极乐。
赟儿怯懦的开口:“可父皇说,只有天子不作为百姓才会过得不好。”
怀钰怔住,天子不作为?
那这是宋安之错,还是宋辑宁之错?
勉之跟在其后,大昭的籍贯制度他一向深恶疾首。
在南夏,平民皆可入仕,城中百姓亦无良民贱民之分,只要勤奋劳作,多数是能吃饱饭的,倘若实在困难可求告官府,便由官府查明,拨下善款,待来日生活好转,再把这笔银钱还上即可。
勉之提醒:“该回去了,好生休息一夜,明日还得继续启程。”探子来报,城中加强巡城守卫,城门出城亦随之加强看守,冀泾可没有水路能让他们出去,需得快步赶路了。
怀钰笑着点点头,这半日她也算尽兴,若是能长久得过着此等生活,该是何其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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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阿云被来寻怀钰与她的侍女发现,“云姐姐,醒醒,醒醒。”轻拍着她脸,似是睡了许久,阿云听得声音,悠悠转醒。
侍女问她:“淑妃娘娘呢?”她取完梅酥回寝殿,便不见二人身影,等待许久亦未见二人归来。
此刻,阿云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自己必会死无葬身之地,怀钰不见了她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丢的。
急忙去了立政殿,将此事告知待守门外的宦官。
闻此,那宦官惊呼:“什么?!”
苏衍在店内替宋辑宁处理着朝务,听得动静,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了?”阿云如实告知。
苏衍是宋辑宁心腹,自是对两人之事知晓一二,“许是在迷了路,你快叫上人同你去寻,实在今夜没寻到人…我明日就让人去信禀告陛下。”
哪敢耽搁,阿云回倾瑶台叫上众人齐齐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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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至南夏太子府的朱红大门前,勉之撩开垂帘,先一步跨下马车,宽大手掌稳稳托住怀钰臂弯,轻声道:“当心石隙。”
闻知殿下将归,府内侍官早早出来迎接,府邸内外灯火通明,赟儿睡着,怀钰抱着他已有许久,勉之见她眉间倦色,温声劝道:“把他交给青绾吧。”
怀钰纤指不自觉轻抚赟儿额发,勉之接过赟儿抱给青绾,吩咐:“带他去好生照顾。”
青绾是从小跟勉之身边的嬷嬷,叫她照顾赟儿,他与怀钰皆可安心。
只见一道瘦弱身影身着鹅黄携绣九华襦裙翩然而至,她提着裙裾碎步疾行,鬓间衔珠步摇与腰间禁步泠泠作响,却在距怀钰三步之遥骤然凝滞,原本盈满春水的杏眸倏然结冰,朱唇抿作一线。
怀钰抬眸掠过她,未认出来是谁。
江沅每次见着怀钰,皆犹如惊雀遇苍鹰,怀钰通身肃杀之气,令她脊背生寒。
勉之与江沅对视浅浅一笑,江沅垂首敛衽:“妾身迎殿下回府。”
勉之指尖触及江沅衣袖,虚扶她肘部,察觉到衣料下纤细手腕轻颤,温和关切道:“近日可安好?“
江沅低低点了点头,顺势起身,侧身向怀钰行万福礼。
怀钰径直往府里去,玄色披氅在身后猎猎翻卷,她抬手扯开颈间系带,任由披氅委落于地,“备衣,我要沐浴。”连日车马颠簸,客栈褪色杉木桶哪比得上太子府的温泉汤池。
掠过躬身行礼的侍女,“取那套月白鲛绡寝衣来。”声音在触及“寝衣”二字时泄出喑哑的疲倦。
经过江沅身前时,江沅脊背僵直着屏紧呼吸后退一步,勉之的手掌恰在此时覆来,“放心,无事。”
怀钰刚离开,江沅就紧紧握住勉之的手,单薄肩头微微发颤,扑进他怀中哭唤:“殿下…”
勉之垂眸,虽不忍到底还是推开她,“太子妃何在?”哪有回府后不见正妻,见妾室的道理。
江沅怯懦道:“皇后娘娘传太子妃进宫了。”江沅望着他疾步朝书房而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心中极尽失落,她已有半年未见到他,之前他在府内她也要月余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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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池氤氲水雾中,怀钰浸在温汤里,深思往后,忽听得珠帘微响,清莲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少主安好?”
怀钰回首,“你,你不是被送回边城去了吗?”这是自幼相伴的贴身婢女,一路随她从平阳去的边城,行至平阳驿站时才被告知宋辑宁有令不许她携私仆同入。
可若以宋辑宁的性子,定会派人监视着清莲回边城的。
清莲指尖掠过水面,掬水自怀钰肩颈处徐徐浇落,拿起锦盘中浸透木樨露的软帛,沿着怀钰纤细手臂细细擦拭,“少主安然无恙便好,多亏殿下察觉不对,如厕的间隙,殿下遣人扮作奴婢模样鱼目混珠,又遣快马半途接应,这才能改道南夏。”
怀钰倏然转身,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哥哥?”难怪能在此见到清莲,平阳去边城少说也要一月,来南夏太子府不过几日的路程。
怀钰浸在水中的指尖无意识蜷起,勉之远在千里之外,竟始终似悬丝诊脉般掌握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怀钰从她手中接过软帛,“小莲,你便这般信勉之么?”
听懂言外之意,清莲摇头,“奴婢若是要信他,也得姑娘你觉得他可信,信与不信,终究是要落在姑娘这杆戥子上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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赟儿离开怀钰心中不安,便不停哭闹着。
眼下怀钰在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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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勉之在书房处理公务,青绾不能去打扰这儿人,赟儿泪似断线珍珠,怎么哄也哄不好。
江沅闲时散步听得院落中一阵哭啼,凑近看见青绾抱着孩童手足无措地立在廊下。“给我吧,我来。”
青绾犹豫:“江保林…”
未等青绾应答,江沅已伸手将赟儿揽入怀中,她熟练地用左臂托住婴孩脊背,右手自腰间取下绣着并蒂莲的尺素,轻柔拭去孩子眼角的泪珠。
赟儿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江沅指尖蓦地发颤,她曾也有过孩子,可惜三岁便夭折,她的孩子若是还在,如今应是与这孩子一样的年纪。
江沅见赟儿在自己怀中渐渐止住抽泣,满脸慈爱问道:“你姓名唤什么呀?”
“宋赟,文武贝赟…”声音哽咽,赟儿还是完整答道。
美好之意,宋赟?姓宋且此名,莫非是先帝的那一子?江沅心中骇然。
“入夜凉风往脖颈里钻,大人都受不住,何况几岁的孩童?”江沅将貂绒风兜拢了拢,转身便要往自己寝居而去,“我屋里炭盆烧得旺,他今夜且暂由我照拂。”
青绾欲言又止,她也不敢拒绝,终是碎步追去,“江保林好歹让奴婢给殿下递个话。”
“你自去禀明便是。”江沅蹙眉,低头轻蹭赟儿冰凉的脸颊,“就说我见不得赟儿在风口受罪,我替他照拂,总比交给粗手笨脚的强。”
青绾听明白江沅是对从前之前心有芥蒂,不放心于她,见江沅带走赟儿,轻叹口气急忙去书房回禀。
勉之忙完公务方才去江沅的寝居,推门而入,药香从珠帘后溢出,指尖触及珠帘的刹那,侍女从珠帘后端着空药碗出来,屈身低声道:“殿下万安,保林服了汤药,才歇下。”
勉之不免担忧,“她身子还是不好?”江沅生产后将养近两年,还是如此。
勉之难得来此,侍女心中替江沅高兴,恭敬回禀:“今日小公子陪了保林一下午,保林心情比往日好多了,晚饭也多进了些。”
“小公子?”勉之心有疑惑,绕过屏风走进内室,见江沅睡颜。
江沅入睡一向不安稳,半梦半醒听得动静,撑着身子想起来,“殿下。”
勉之俯身,将她扶坐起,“怎么醒了?”
“殿下今夜怎么来了?”勉之回府第一夜便来她这处,明日太子妃只怕是要狠狠怪罪于她。
勉之坐在床榻边上,“太子妃今夜留在宫中陪母后,孤来看看你。”江沅顺势靠在他肩上。
碰到她双手冰凉触感,拢了拢被衾到她身上,勉之问道:“赟儿在你这儿?”
江沅并无恶意,慌忙解释:“妾身只是瞧那院子有些破败,才将他带来自己寝居的。”
勉之崇尚节俭,府内好些地方确是许久未曾打理修葺,给赟儿暂寻的那处住处,是今日急匆匆收拾出来的,他另有打算。
青绾来给他回禀时,他半分不着急,便是因为相信江沅,眼下又怎会怪责她,勉之认真道:“江沅,孤欲将赟儿记于你名下。”这或能保住赟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