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16. 纸人画师(九)
杜见春吐出那两个字,犹如钉子砸在两个人的心上。
她所熟知的下敛仪式,第一步是招魂。需要招魂之人捧着死去之人礼服,站在屋子的东南角,招呼三声他的名字。
可是他们从姚府招魂,招回来的会是什么东西?要是那姚老夫人还好,寿终正寝,绕一圈也就随着肉身一起去了。要是找来了冤死在这里的人,被“王掌柜”控制的人,他们如何面对?
所以他们不敢招,不仅不敢招,也不会招。招魂需要叫死人名字,可这灵堂之中,没有牌位,他们就根本无从得知。
这条路走不通,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竟再想不到别的办法。
但一味等待也不行,这里没有变化,纸人侍女不知何时会出现,“王掌柜”也没有踪迹,他们只会白白耗死在这儿。
难道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关键不在正厅?
那该在哪里,门屋吗?
但是时间紧迫,他们还有时间再去门屋吗?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窗外,月色填满了大地,也照亮了四周的一切,姚府已经彻底变成了纸。
不仅如此,温升竹咬了咬唇,目漏忧色,崔冉还没有找来,她还活着吗?
卧房之中。
被他担心着的崔冉朝着书架招手,沈天野从书卷中探出纸脑袋,见到她眼前一亮,继而两步并作一步,飞扑下来,抱住了她的衣袖。
他像只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继而道:“幸好你来了,要不然这姓王的要把我撕成碎纸片。”
变成纸人之后,他撒起娇来更加得心应手,崔冉看他一路小跑溜到自己的衣袖中,忍不住笑了:“碎了就只好再给你找具新的,总做纸人也不是办法。”
纸人身体多有不便,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在沈父沈母面前出现。
“崔冉崔冉,从小你就对我最好!”沈天野此时身后应当有条尾巴,摇得正欢。
崔冉不置可否,晃晃袖子,走出门去。
门外暗红一片。
就在刚刚她绞断“王掌柜”身体的一瞬间,姚府头顶这片天空也似被撕破了,从其中透出红光来。
红光把缝隙填的满满的,让崔冉无端升起一种感觉,他们是被关在狭小笼子里的一笼蛐蛐,有人正提着灯照向他们,观察他们。
月亮也已经变成一个粗糙的圆圈,清亮的月光逐渐暗淡,变得毛毛的,阴云也静止不动,随着“王掌柜”的第一次死亡,姚府变纸的速度加快了。
崔冉也快步走向正厅,如果不尽快打破姚府这张画的话,这里面的所有人,尤其是那群普通的宾客。
她猜得不错,侥幸从寿宴逃脱的宾客,不是在纸人侍女的碰触下变成了纸人,就是在跑到姚府角门处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张看似单薄却无法撼动分毫的纸。
红光不断地移动,从缝隙边移至穿廊,观察着崔冉的一举一动,对她的反应颇有兴趣似的。
直到她进入正厅,门咔哒一声合拢,红光也停止不动。
崔冉走进房间的一瞬,原本正在正厅当中研究棺材的杜见春和温升竹两人也骤然紧张,他们迅速弯下腰,把自己挤进棺材边的黑色阴影中。
有东西进来了。
同时他们也发现,月光越发的亮,亮的如同白昼,棺材上的花纹满满融化,连成一片,甚至开始往下滴落。
啪嗒…
啪嗒…
那猩红的液体带着浓郁的腐烂味道滴落在他们的身上,可他们却进退两难,动也不敢动。若是离开棺材,就会被进来的东西看到,若是不离开,那棺材正在变得柔软塌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崔冉并不知道他们正面临什么,因为她站在正厅之中,在棺材所在的位置上看到了一条裹尸袋。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温升竹和杜见春。崔冉是作为第三种身份进来的。
她仔细观察着,这袋子由粗布织成,浸透了血,而那血,她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发出一股烂果子的味道。
跟玉酪酒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谨慎地向前一步,裹尸袋竟然开始蠕动,粗布表面也变得光滑,随着她越走越近,竟变成了红色的锦缎。
和裹尸袋一起振动的还有崔冉的袖子,准确说应当是崔冉袖中的沈天野。他捂着自己的纸脑袋冲出来,跳到裹尸袋上。
他的双脚刚刚触及锦缎,一阵黑烟从纸人身体中脱出,一股脑扎进裹尸袋。
蠕动停止了,血流也停止了。
崔冉被这变化所惊,这东西把沈天野吞了?不对,不对,这更像是沈天野被什么所吸引,主动进去的。思及此处,崔冉想到了什么似的,并指一划。
锦缎破开,大红内里躺着一个人。
这人眼深鼻挺,正是沈天野。而他身边还放着一盏正在燃烧的油灯。
崔冉眯起眼,心中打鼓,一把拎起灯,照亮了四周。
袋子上的血迹消失了,锦缎上的蟠桃花纹显得更加夺目艳丽。
而另一个空间之中,温升竹眼前一暗,紧接着白光乍起,他看清了进来的东西的模样。
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平庸的令人见之则忘的五官,永远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是“王掌柜”。
寒意一层层涌上温升竹的身体,他咬紧牙,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猜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眼前的“王掌柜”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张皮。一张会动,会笑,会说话,想要他性命的皮。
人皮凑过来,咧开嘴,笑道:“客人,把你的皮给我吧。”
“作为交换,我可以为你制作永远不死不老的身体。”他诱惑道。
什么是永远不死不老的?是纸人,一个纸人身体永远不会发生变化,把自己的人皮剥下,再把血肉用纸包起来,绘制出五官,四肢,他就与常人无异。
一道消瘦的身影从他脑海中浮现,书坊之中的那个被焚烧殆尽的王掌柜,是不是就是这样被制作出来的?
温升竹已经忘记了呼吸,身上泛起一层层寒意,他想要跑,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几欲作呕,却动弹不得。
这里原来是“王掌柜”为他们准备的灵堂。
怎么办?他的大脑飞快转动着,没有油灯,没有武器,他要如何对抗这杀人魔?
棺材的另一头,杜见春也见到了“王掌柜”,只不过她见到的是浑身血污,分不清样貌的“王掌柜”。
这个“王掌柜”一边喊着“好疼”一边朝她靠近。他口中念叨着,“我只要一点皮就好了,一点我就不会疼了……”
他早已忘了,从他切开自己的一小块皮肤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无法摆脱,这种提升画技的东西了。他也早已忘了,自己已经剥掉了自己全部的皮。
“把你的皮给我吧。”那道在脸上的缝隙翕动,发出模糊的声音。
两个“王掌柜”一左一右,站在他们两人面前,举起手中尖刀,要把他们的皮剥下来。
“铛……”刀锋碰撞。
是杜见春先出手了。
失了皮的“王掌柜”比正常模样的更加急迫,他要拿到杜见春的皮,披到自己身上。
而杜见春手里的这把短刀,作为一把小敛的祭器,给“王掌柜”造成了非同寻常的伤害。每一刀下去,都在他身上豁开了深深的伤口,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
“呸!”杜见春转头呸出一口血污,与他周旋起来,这“王掌柜”感觉不到痛楚,也不在意伤害,反而追她追得更紧。
没办法,她只能引着他兜圈子。
转眼间,并不宽敞的正厅就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脚印,而杜见春也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温公子,快找油灯!”她边跑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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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动作太大,已经把人皮“王掌柜”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
温升竹摆脱了王掌柜的控制,身体骤然一松,跌坐在地。他扫视一圈,房间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桌上、椅上、甚至地上,都空空如也。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油灯。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怀疑,真的有油灯吗?还是说这里是他们的死路?
“快点!我要撑不住了!”两个“王掌柜”同时追击,能力更上一层楼,杜见春左支右绌,招架不来,此时已经气喘吁吁,身上也频频添新伤。
眼见着她的动作逐渐变慢,血滴落下来。温升竹心一横,使劲推开了棺材盖子。
这棺材入手滑腻,如人的血肉肌肤。
这房间之中,只有棺材里面他没有搜寻过,温升竹看着那漆黑蠕动的内里,一咬牙,翻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面什么都没有,而在一团血肉之中他摸到了一张纸。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后,他看见崔冉拎着油灯,凝视着他。
还没等他开口,他就听到崔冉道:“天野,你的身体回来了。”
她这话说得奇怪,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惊讶与不解。
温升竹下意识转头,哥哥的身体在这里?
转头的那一瞬,他意识到了不对。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反而他好像变高变壮了。
他低头看去,自己身上穿着喜服,手掌宽大,皮肤不复白皙,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你是谁?”察觉到他的讶异,崔冉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她的尾巴伸出,绞住了温升竹的脖子。
尾巴收紧,冰冷的、细密的黑色蛇鳞引动一连串颤栗,温升竹下意识去抓她的蛇尾,眼中满是祈求。
这是崔冉的尾巴吗……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眼中已经毫无情意。曾经令人安心甚至于心动的力量,此时化作了夺命的东西,无情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崔冉不是人。这个事实让他难以置信,她明明是一个道士,怎么会变出一条尾巴?如果崔冉是妖,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算什么?
“我是…温升竹。”他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
尾巴骤然一松,继而消失。崔冉又恢复了那幅普通的道士模样。
可是温升竹还有些不适应,崔冉却没有理会他的心情,反而拎着油灯,凑近他手中捏着的白纸,点燃,并且扭头语气平静地警告他:“你最好忘掉。”
她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暴露,但是她怕麻烦。
温升竹刚想开口,却止不住地咳嗽,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好半天才眼含泪花,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怎么会……背叛你…”
崔冉只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他却将其视作崔冉怕他背叛。甚至他有些心情复杂,他与崔冉怎么说也是一路经历了生死,崔冉竟然一点都不相信他?
崔冉却不再说话,她盯着被点燃的白纸。
这张巴掌大的白纸在火焰中徐徐燃烧,犹如戏法一般散作片片蝴蝶,飞向空中。
“可以出去了。”她松了一口气。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蝴蝶变大,它们的翅膀上映出一个个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分明是一个个人形,或挣扎,或奔跑,姿态各异,但都痛苦非常。这是所有在姚府中死去的人。
他们永远,永远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
一把匕首从棺材中扔出。
杜见春抹了把脸上的血,艰难地爬出来,朝他们打招呼:“各位好啊,感谢你们,我又能多活了一天。”
她刚才差点被两个“王掌柜”联手杀死,可是就在生死一瞬,一把莫名的大火突然从两人身上冒出,转眼间将两人烧成了焦炭。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精疲力竭,她知道是崔冉成功了。
她们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