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15. 纸人画师(八)

杜见春刚来到正厅,就感觉有些别扭,仔细一看,发现正厅的桌椅都是背朝大门,面对卧房的。而在她的印象里,刚来到姚府时,这里的布置摆放都是正常的。


温升竹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向杜见春说了崔冉的推测:“崔冉猜到了姚府的秘密,她说整个姚府都是一个表演影子戏的地方,寿宴和卧房都是舞台,而这里面的客人纸人都是被操控的影子,在姚府待得越久,就变得越彻底,而完全变成纸人的那一刻,就是我们这群外来者的死期。”他说话声音努力维持平稳,若是有心辨别,依稀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颤抖,他边说边抓住身边一只香炉。


“你在干什么?”杜见春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出声。


温升竹背后一凉,他的意图被发现了。


杜见春手中还握着那把短刀,正朝他步步逼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影子在身后拖的很长,如同一道流出的黑漆。


他晚了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能砸晕她,砸晕这个已经不是杜见春的“人”。


“你要杀了我?”可奇怪的是,杜见春眼中并没有杀意,“因为你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


温升竹僵住了,他突然有些茫然,能问出这个话的杜见春,似乎还是一个清醒的活人,并没有变成姚府的伥鬼。


“在这里这么久,你却没有丝毫变成纸人的迹象。”温升竹抿了抿唇才道,他能感受到自己声音的嘶哑,因为紧张,他的嗓子干涸极了。


他边说边举起了手,此时他的手掌,已经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这是一种又自然又诡异的状态,他举起手臂时,手也跟着晃动。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发现自己变成纸,因此接受的十分良好。


“我没有变成纸,是因为这把短刀,”杜见春挥刀示意,“这是我平时随身带着的祭器,一把小敛用的祭器。”


在被纸人侍女追赶时她就在想,纸人侍女之所以追赶她,是因为她没有参加寿宴,是个意外情况。换个说法,她是没有配合演出的人。因此下场只有被变成纸人带走。那么如果她假装自己是姚府的一员呢,事情会不会不同?


“我来到这里,发现角落摆着棺材和祭台,因此我猜测这里进行的“剧目”是丧事,而一场丧仪的进行,有很多步骤,我拿到了祭器,就充当了帮助下敛的人,那么我就混进了丧仪,成为了姚府的自己人。”杜见春只是赌一把,很幸运,她赌对了。


又或者是来到正厅之后,“姚府”的判断能力减弱,对于纸人和活人,姚府中人和外来者的分别也没有那么清楚。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语气轻松道:“你手上拿着的香炉,应当也有相同的作用,不如你试试?”


其实她已经注意到,温升竹拿起香炉之后,身体没有进一步变成纸,这就意味着,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温升竹也发觉,随着他摸到那只青铜香炉,他身体的变化确实停止了。他还发觉,香炉犹有余温。这里面应当刚燃过香。


解除了怀疑之后,温升竹轻松不少,他抱着香炉,继续寻找崔冉提到的油灯。他一边找,一边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刚才说看到了一具棺材?”


“诺,就在那里。”杜见春伸手一指,就在她身后,有一具极华贵的棺材。


温升竹却觉得疑惑,他刚才进来时,并没有看到棺材。而随着杜见春的指引,在那片灰黑色的空间中,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


怎么会这样?


他蹙起的眉头和难看的脸色让杜见春也觉察到蹊跷,她试探着问:“有什么不对?”


“一开始,这间屋子里我只看到四套桌椅,一道楹联,五幅书画,与寻常大户人家并无不同,但是当你告诉我那里有具棺材时,我的眼中竟然真的出现了棺材的样子。”温升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见棺材的过程更像是杜见春的言出法随。


“这怎么可能!”杜见春简直是难以置信,他们明明同处同一空间,温升竹却说自己一开始根本没有见到棺材,“难道姚府真的把我当作自己人了?”


温升竹却不这么想,他沉思片刻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是少爷我是假侍女。”她飞快答道。


“我起初看不到棺材,也许是因为我们进府时身份不同。”温升竹觉得后半句比较靠近真相。


“你是说……”杜见春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想,“你是寿宴的客人,所以看不见棺材,而我是搬运东西的人,没有资格去寿宴,所以……”杜见春恍然大悟,纸人侍女根本不是要把她赶到寿宴上去,而是要她来正厅,成为丧仪的一份子。


现在温升竹来了,拿到了香炉,所以他从客人变成了丧仪的参与者,他也因此看到了棺材。


这具华贵的棺材是由楠木造成,两旁雕着二龙戏珠,龙的周围画着“暗八仙”,全部图案花纹都贴着金箔,发着幽幽的光。


它就安静地待在那里,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现在正是一天之中最暗的时刻,窗外墨色浓郁,杜见春不敢冒然开棺,生怕其中冲出什么她应付不了的东西。


温升竹也没有把握。他们猜这里要进行一场丧仪,却不知道何时开始,怎么开始。除了这具棺材外和倒放的桌椅,这里十分正常,正常到不像一个灵堂。


“杜姑娘,作为一个收尸人,这个时候我们要做什么?”他此时只能全然信任杜见春,杜见春是最了解丧仪的人,现在只能她说什么她做什么。


“要先……”杜见春双眼睁大,吐出那两个字。


两个在这个地方显得尤为恐怖的字。


“王正!”崔冉叫出了那个名字。


一个被写在记录簿封面,若不是她特意在书坊重新翻阅了记录簿,她根本不会注意这个名字。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王正,也是王掌柜的真正的名字。


被叫出名字的人皮怪物停下了动作,他有一瞬间的呆愣,似乎对这个名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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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陌生。而崔冉已经被逼入房间角落,她身后是瑟瑟发抖,满面泪痕的姚夫人,而她则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你已经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


从剥下自己的皮开始,他就再没有任何活着的可能了。


无数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人皮怪物沉浸在过去中,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普普通通的书坊掌柜,毫无所长,只靠着粗糙的画技和乏味的话本勉强糊口。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有把“王正”两个字堂堂正正盖到画纸上的机会,他也永远不会有名声大噪的那天。


“你已经死了,而姚夫人也根本不存在。”崔冉再次开口,与此同时冰冷的气息渐渐环绕住她的身体,一张坚韧而柔软的纸轻轻地搭在了她身上。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张纸就是容貌举世无双,性情温顺柔婉的姚夫人。


哪有这种人?美貌,温柔,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穷书生,欣赏他并不出众的才华,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样的人,这样的姚夫人,不过是王正笔下的一个纸人罢了。只有纸人,才能这样毫无怨言地任他摆布。


“你可怜我?你看不起我?”可是过去带来的回忆只让“王正”迷惑了一瞬,转眼间他又暴怒起来,咆哮着:“你凭什么可怜我?”


剥了自己的皮又如何?无论用什么办法,付出了什么代价,他都已经成功了。成功的滋味太美妙了,这偌大的姚府,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外来的人,都要被他操控,都要向他俯首称臣。


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卷上了他的脖子,猛地收缩,砰的一声,王正四分五裂,他缝合出来的身体不堪一击。


“不,我只是想杀了你。”崔冉冷冷道。


她说那么多话不是为了说出真相,也不是为了鄙夷他,只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让她顺利地,杀了他。


毕竟她是蛇妖。


怀才不遇也罢,与权贵云泥之别也罢,画师的尊严也罢,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唯一要做的,是从这里出去。


骤然掉落的眼珠转动着,看着崔冉缓缓地把尾巴收了回去。


细密的闪烁着光芒的鳞片从地板上划过,也从他脆弱的皮肤上划过,划出许多细小的伤口。伤口接连不断地涌出鲜血,淹没了他的“身体”。


他好后悔啊。


他万万没有想到,崔冉是一只蛇妖,是一只道行远远超过他的蛇妖。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仔细筛选进入姚府的人。


崔冉朝书架招招手,沈天野一跃而下,顺利地落入她的袖中。她是感应到沈天野魂魄的存在才来到这间卧房的,也误打误撞见到了消失的“王掌柜”,见到“王掌柜”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他已经不是人了。


接下来他们要去正厅了。


而他们的身后,散落的人皮正在缓缓蠕动,从流淌的血液中重新拼接结合,形成一个新的躯体。


他好后悔啊,王正怨毒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下一出戏,他要准备的充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