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33. 乱石顶(五)
温升竹发现沈天野额上渗出了汗。
而他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要松一松扣的很紧的衣领,将自己心中的烦躁赶出去。
同样的沈天野也觉得有些不耐,他迟迟未见崔冉身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难道崔冉不再与自己心有灵犀了?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影响了他?
这种不耐烦让他腹中翻涌,几欲作呕。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变得紧张僵直。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是温升竹正在引导他前进,他和温升竹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血脉相连,为何此时这只手感觉如此陌生?这样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冰冷的犹如死尸,会不会突然暴起扭断他的脖子?
一些不连贯的碎片突然冲进他的脑海中,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发现温升竹对崔冉似乎有别样的想法。他总是很关注崔冉的行动,有时候眼神落在崔冉身上会显得不自在,立刻躲闪开。一开始他以为温升竹碍于身份与崔冉保持距离,后来以为他惧怕蛇妖,但出发之前他却向崔冉表明心志说自己并不害怕……
难道温升竹也心悦崔冉?
“哥哥,你怎么了?”一道疑惑的平静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波澜,来自他的身边人。温升竹经常这样叫他,可却不如此时此刻这样意味深长。他是什么意思?要与他上演虚假的兄友弟恭?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沈天野假装镇定。论武艺拳脚也是他更胜一筹,就算是眼盲他也能凭借呼吸与脚步判断一个人的动作和位置,温升竹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好,我担心你出事。”温升竹听起来像是轻松很多。
沈天野摇摇头,嘴角却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让他艰难地保持着清醒,他从刚才的怀疑与焦虑之中偶然挣脱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荒唐。
荒唐到他觉得自己的弟弟会不顾手足之情杀了自己,荒唐到他觉得自己孱弱到没有毫无反抗之力,荒唐到他觉得温升竹爱上了崔冉……
这不是他,不是他本来的想法。是乱石顶改变了他。从他们踏入乱石顶的那一刻影响就开始了,表面上他们遇到了选择,实际上在选择之外,他们躲过了这里怪物的袭击,却没有躲过来自乱石顶自身的影响。乱石顶让他变得小肚鸡肠、患得患失,让他变得焦躁不安、冲动易怒。
乱石顶将他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有各种缺点的普通人。
又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每一脚都犹如陷入泥潭,无数脏东西被他碾入尘土。黑暗让他变得多疑,他的清醒时而存在时而消失,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乱石顶上各种怪石嶙峋,尸体随意放置,横七竖八的交叠着。多半是缺胳膊少腿的,辨不清面貌。裹尸的草席已经朽烂,停驻着苍蝇的虫卵与蛆虫。它们萦绕飞舞,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沈天野闻到这种气味,却不觉得难受,他的感知似乎已经变得麻木。
他艰难地向前走着,走着,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他甚至已经失去了感知温升竹手的能力,失去了方向,觉得无论何处都是死路一条。
他走不出这乱石顶。
他像一只乱石顶上触目可见的苍蝇那样,乱绕乱晃,时而清醒时而迷茫。
直到他撞进一个温暖的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一双手接过了他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将他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崔姑娘。”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温升竹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充满了劫后重生的喜悦。
是崔冉。
上苍怜悯他,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找到了崔冉。
不,是崔冉找到了他。
他听到了崔冉的喘气声,还有急促到有些慌乱的询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崔冉看到的是沈天野平日凌厉飞扬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神采,变得暗淡。在她说话的时候,沈天野并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他侧了侧身,试图用耳朵寻找,确定自己的存在。
沈天野看不见了。
“我们被一颗怪头袭击,它同时攻击了我们的眼睛,我选择了闭眼,小竹选择了睁眼,所以我看不见了他还正常。”沈天野解释道,紧接着他反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崔冉不解:“我为什么听不到?”
“怪头刚出现的时候,我叫你的名字,你却没听见,那时我们以为你受到了来自耳朵的攻击,失去了耳朵。”
这是他和温升竹猜测出来的一种规则,选择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怪头的?”崔冉问道。
“我们分开之后,那时血月刚要出现。”温升竹接着道,先是一线红,再是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月亮猛地跳了出来,笼罩大地,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他永远不会忘。
“我独自走在前面不久就被一只手强行抓走,然后我扔了半身蛇皮作障眼法才得以脱身,所以那个不理会你们的我应该已经不是我了。”崔冉推算道。
“并且那只手走的很快,它带着我见到了抬尸人口中那棵树。”此时崔冉灵光乍现,那只手也许正是从树上脱离下来的果子,瓜熟蒂落,要自己努力求食讨生活了。
“血月出来之后,乱石顶就变了。”温升竹道,他说的很是艰难,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太多思绪,刚才杂乱的想法与嫉妒让他难以启齿,但是为了大家的性命,他只得模糊的形容,“有一种混乱的思绪操控了我,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甚至此时,在看到崔冉的一瞬间,他维持的清醒与体面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崔冉,不去展露自己的贪婪。崔冉的出现犹如一把烈火,彻底将他心中的杂念全部点燃。
“你们遇到了怪头,我遇到了树,现在血月出现,我们都受到了影响,如果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出现,我已经找到了醉死之人的魂魄,我们可以离开了。”崔冉道。她感觉温升竹状态不妙,虽然他语气平静,一如往常,但是他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阴郁,甚至还有痛苦。
他此时还能正常的跟自己说话,一会儿呢?说不定再待下去他会被他自己所说的那种混乱控制住,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乱石顶的帮凶。
事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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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冉放出银鹤,将他们送上去,迅速远离这里。
诡异的是,随着他们的离开,血月的颜色犹如融雪褪去,露出其下是白晃晃的正常月光。皎洁而温柔,远远地送他们离开。乱石顶模糊成一块黑色的土坡,这里埋葬的所有人都混作一团,变成意味不明的血肉,滋养这里无数颗石头,让它们生生不息,等待下一个外来者的到来。
银鹤冲入城中,虽然有所遮掩但是还是不小心被人看到。
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扎着双髻,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她看到那银色的流光,蹦蹦跳跳地指着他们大喊道:“是流星!流星!”
她的腿短短的,还没追几步就被母亲拦腰抱走。
“大白天的,哪有流星呀。”母亲声音柔和,但还有些责怪,差一点孩子就要跑入人群中没了踪迹,她现在心有余悸。
小女孩撇撇嘴,兀自拍着手,伸长脖子去看。这一道小小的银色流光没入城中,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发觉。
崔冉从银鹤上下来,仆倒在地,在她倒地的一瞬,两个人同时接住了她。就像那个美梦中所展现的那样,两个人的眼中都是浓郁的担忧与心疼。
离开了乱石顶,选择的力量就会消失,沈天野重获光明,但是崔冉强行蜕下的蛇皮不能够再回来,她被迫迎来了虚弱。灰蓝色的眼睛重新变为黑色,她的衣摆下探出半节蛇尾,摇摆着卷上了沈天野的身体。
沈天野立即明白,将她拦腰抱起,然后崔冉的身体越缩越小,变作一条灰蓝小蛇衔着自己的尾巴挂在了他的胸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件异域传来的环佩。
温升竹看到此景动作一滞,沈天野做的那么熟练,熟练到好像做过许多遍,而崔冉也是如此的信赖他,信赖到可以变成如此弱小的模样挂在他身上。而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徒增尴尬。
可他只能装作毫不在意,收回了手,掩饰住自己的心思,跟了上去。
日暮西斜,薄薄的橙红色霞光在天边交错变幻,温升竹竟然觉得这落日余晖跟乱石顶的血月有几分相似,这乱糟糟的世间竟与乱葬岗也没有什么分别,一样叫他迷茫,叫他心烦意乱。
沈天野将崔冉带回了自己家,他取了一盏薄薄的白玉盏接了水将崔冉放进去泡着。
崔冉在其中舒展身体,慢吞吞地游动着。她还有些蛇皮没有蜕干净,此时正蹭着沈天野放进来的一块珊瑚。
在崔冉蜕皮的期间,他与温升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生怕她出了什么差错。崔冉却懒洋洋的,她尽情地游曳,用珊瑚蹭掉多余的皮,然后又卷成一团。看起来她是一条温和无害的懒洋洋的小蛇,完全看不出她执剑杀妖的威风样子。
温升竹觉得很是可爱。
幼时曾有人送他小狗和小马,叫他将小狗养起来看家护院,将小马养成高头大马,恣意驰骋。可是他都不喜欢,反而转送给沈天野。他不喜欢这样温顺的动物,也不喜欢俊逸有余美丽不足的东西。他喜欢的是危险但迷人的动物,当然也包括人。
也许他骨子里有不顾一切的疯狂,所以他不得不日夜压抑,直到变成一个克制且斯文的人。
他要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