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38. 龙女(五)
他听见鳞片擦过地面,枝叶被慢慢碾压的声音,立即转过头来,俯下身伸手,崔冉沿着他的衣袖而上,盘在他手臂上。
“边走边说。”蛇信伸卷,吐出一句话。
温升竹看着手臂上的小蛇,眼中浮现出笑意,他第一次见崔冉以蛇身说话,仿佛能够感受到她柔软的肚腹在自己衣物上震动起伏。
“我昨日翻阅了聚书楼中的城志,发现了朱兴这个人,他三十年前来到平城……”
温升竹之所以会去找朱兴的存在痕迹,是崔冉交代他的,万寿寺一行很多事情都能够解释,唯有朱兴,犹如一个突然出现的引子,引的一切发生。
崔冉借朱兴的壳子见到了血池,经历了苏栩平庸的一生,沈天野和温升竹被朱兴引到万寿寺夺了肉身。
这个人短暂地出现又消失,却留下的蛛丝马迹,叫崔冉不得不关注。寻常人在遭遇危险之后会选择远离,甚至下意识逃避,害怕再次被伤害。但是崔冉三人不同,他们仔细地记录了每件事的蹊跷和关键。
于是一条线索就慢慢地浮现了出来,而这线索在安上朱兴这个关键人物之后,变得更加清晰。
“当年的平城不如现在繁华热闹,管理也较为松散,出现过人口失踪案件,但是人数不多,拖的时间较长,所以最后成了一桩无头案。”
“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都找朱兴批过八字,或者是化解过灾厄。”
“当时朱兴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于兴,因为常用一支笔替人写符消灾,因此也被人称为于朱笔。”
崔冉听着温升竹说这些,回想起在万寿寺中她打开朱兴的包袱,看到的那支朱笔、黄纸和那张由城隍签发的路引。
朱兴有穿梭阴阳的能力,必然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城中术士,他跟这桩人口失踪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温升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特意又在地方风物野志中找了于兴的名字。
这一找,他就发现了蹊跷,于兴是王村人,是外地人娶了当地的媳妇留在王村的。婚后的生活本是风平浪静,但突然有一日,他发了癔症。
先是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再是认不出人来,就连自己的妻子也视作仇人,见面就疯狂地扑咬。
最后他高热三天,三天后从王村失踪,再次出现时已经在王村附近的一个道观做洒扫道长,偶尔为人看相问卦。
王家派人去找,却只得到一句他已经忘却前尘往事的回复。他绝不可能回家了。
王村?崔冉有些熟悉,问道:“道观叫什么名字?”
“白云观。”
什么!白云观?如果还是人形,崔冉简直忍不住要跳起来,她一个激动,从温升竹衣袖上滚下去,吧嗒掉在地上。
勿怪她惊讶,只是这白云观是她师父曾经的修行居所。
难道朱兴与她师父还有关系?
崔冉落地,扭了两下,趁着没人注意砰的变作人身。他们此时已经走出沈府,即将步入街市。
街市上雾气弥漫,人头攒动都是黑影,有的负婴有的挑担,模糊间还以为是长了三头六臂,颇为骇人。
温升竹有些犹豫,止步不前,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我还看了当年人口失踪案涉事人的名录,只有极个别受害者回来了,其中有一个人,你我都认识。”
“是谁?”崔冉立即问。
“我哥哥,沈天野。”温升竹唇边的笑意消失,浓雾飘出,将他的面容也拢得模糊。
“崔姑娘,我该不该相信你呢。”他的声音飘渺,犹如叹息,又如从天边传来。这是温升竹第一次,表露出对崔冉的迷茫,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即使如今危机重重,他也像被蒙住了眼睛一样,跟着崔冉一往无前。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对于崔冉的问句,而是他在看清了自己的心之后,唯一一次挣扎。
“你说什么?”崔冉没跟上他,疑惑道。
“崔姑娘,你当初一定要我说随行,用我的血去寻我哥哥,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们是亲人吗?”温升竹突然又问起往事。
既然沈天野可以凭借签订契约带来的感应找到崔冉,崔冉为何不能够找到他?非要大费周章带他前去,反倒徒增更多危险烦恼。
她想试探什么?
“是,也不是。”崔冉反倒直言。
“你的血确实更容易确认他的位置。”崔冉也停下脚步,“但我怀疑的是,沈天野的失踪不过是对我的误导,幕后真凶的目标其实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我不过一介凡人,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最开始,崔冉也没有把握。
“但是一开始,在客栈之中,你就展现了不同之处。我为你在门上画的符,不止可以阻碍妖怪进入,它其实可以将世间一切响动都挡在外面,打个比方,你的那间房就是一个隔绝人世的龟壳。”
崔冉顿了顿,面上略有歉意,“可是你却听到了水声,还被引诱出去,那间客栈有这么多客人,为何水草只盯上你一个?”
“我身上有吸引它的地方。”温升竹接道,“是肉身还是魂魄?”
“我还不知,”崔冉摇头,她有猜测却不能确定,“至于到了姚府,八仙杀人却屡屡避过你,那时我更加确定你是特殊的。”
除此之外,还有………
在她蜕皮变回蛇身期间,她在温升竹身上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这种味道并不浓烈,却足够吸引人,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把他吞进自己肚子里。
这种诱惑比太岁诱惑更甚,她费劲力气才能控制住。
“崔姑娘。”温升竹有些窘迫,他脸上浮出一层浅红,耳根也是如此,只有眼睛亮而流连。
崔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近他身前,两人只隔着几寸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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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温升竹在紧张,他却没有后退,也没有拉开崔冉。这不符合君子之礼,但他却任由自己放纵。
“对不住,对不住。”倒是崔冉率先反应过来,猛的后退,朝他道歉。
刚才她不知为何,再次闻到了那股香气,一下子心神摇荡,难以自制。她想要咬一口温升竹,也许是他玉白的皮肉,也许是他温热柔软的嘴唇。
“无碍,我理解的。”温升竹却希望她再停留片刻。他觉察到自己对崔冉也许有哪方面的吸引,就像他被幕后真凶关注那样,他也这样吸引着崔冉。
也许这有些卑鄙,但他却不在乎,无谓什么原因、手段,只要能够吸引崔冉,叫崔冉为自己驻足,就像此刻,肉身也好,魂魄也好,他都愿意奉献出去。
崔冉眼神有些不自然,她遮掩似的看向四周,又说起沈天野的事来。
“他是否跟你说过小时候的事?”
“他曾经说过年幼时撞邪受伤,与天狗一半妖力融合,险些失去神智,幸得你牵制,才能够清醒地活到今日,不会变成走火入魔的妖孽。”温升竹从善如流,认真谈论起当年事来。
“后来他就忘记了那时发生的一切,当时师父说他年幼,本就魂魄不稳,被天狗冲击更是记忆混乱,所以遗忘了一切也是正常的。”崔冉扣着他的手,一步步前行。
浓雾之中并没有什么异样,大家只是有些行动不便。
“崔姑娘,平城的怪事也许真的不是从近日才开始,三十年前的旧案还没有结束,我们现在都身在其中。”温升竹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嗯。”崔冉闷闷地答应一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崔姑娘,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已经沦为平城之下一具枯骨。”温升竹连忙宽慰她。
他语气真诚,崔冉只得领情,叹了口气道:“多谢。”
“崔姑娘与我,不必如此客气。”温升竹想了想,还是这样道。他想与崔冉亲近,就像她对待沈天野那样。随意、漫不经心,又透露着一丝熟稔和亲昵。
崔冉愕然回头,见他展露笑容,如清风朗月,没有过分的热情,仿佛只是朋友间的交心托付,诚恳之言。
是她多心,温升竹行为端方,与她相处再正常不过。
“崔姑娘,我还有一事。”温升竹继续道。
“什么?”
“我最近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
他也曾犹豫要不要说,因为那东西经常引得他想起一些怪异且残忍的做法,比如杀了沈天野,比如强夺崔冉,他怕说出来被崔冉当作坏人,或者被她另眼看待。
但也许是此时氛围太好,又或者他一时恍惚,他忍不住说出了口。
崔冉有没有可能同情他?
心疼他?
他不知道,一颗心提到了最高处,他在赌,赌他继续说崔冉也不会疏远他、防备他。
“有时候,我变得不像是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