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37. 龙女(四)

红褐色的血痂薄薄一层吸在手指上,格外扎眼。陈氏搓搓手指,又凑近闻了闻,是血,也许是她半夜昏睡中抓破了哪里。可是她身上却没有刺痛和不适感。


难道伤口在别人身上?


她把视线移向身旁的陈三郎。此时日光在他脸庞上完全铺开,他有些不耐烦似的抬手揉揉眼,半梦半醒地正对上她狐疑的眼神。


“看我做什么?”陈三郎昏昏沉沉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有些不舒服,额角一跳一跳的,发出胀痛感。


“没事没事。“陈氏很快移开眼睛,看他的反应昨晚没发生什么,一切正常。可是她总觉得有些隐藏的事情没被她想起来,一种不安感袭上她的心头。


她对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对这咫尺之间狭小房子也很清楚,这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被她日复一日的擦拭,因此她感受到的绝不是空穴来风。


陈三郎觉得她大早上发疯,小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闭上眼。


陈氏也没再说什么,也许是她多想,总归现在没发生什么坏事。而她既然醒了就要开始干活了。烧火做饭,打扫盛酒,开门营业,哪一项都足够她忙个半天。


至于陈三郎,他迅速喝完粥,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两手空空出门看房子去了。


看房不是个轻松活。陈氏想着陈三郎要走一天,正午日头正晒,不知道他拖着一双疲惫沉重的腿有多辛苦,又舍不舍得给自己买剂饮子润润喉?


相反,在她想象中吃尽苦头的陈三郎压根是去躲个清闲。陈氏不是平城人,甚至不是凡间人,对卖房买房的门道一窍不通,陈三郎哄她什么,她就听什么。陈家手头钱财不算宽裕,在东市基本选不到什么好地方。再加上有房牙帮忙,牵线搭桥,买卖立契交税都不需要陈三郎插手。


看房子不过是他逃避家务事的借口罢了,坐下来跟房牙喝几杯,闲扯攀交情才是真的。


几杯浊酒下肚,两人脸红心跳,已经醉醺醺地大舌头了。喝多了自然好说话,陈三郎绕着房牙子叫他吐露些实情。


房牙瞥他一眼,开玩笑道:“我这儿可都是掏心掏肺的,哪能糊弄您呢。”


笑话,陈三郎一没钱二没势,愣头青一样往东市扎,不坑他坑谁?没有真金白银,以为几盏薄酒就能糊弄他,做梦!


陈三郎也不信,乐呵呵地继续斟酒。这酒没滋味,他也舍不得掏更多钱,一边心里暗骂这房牙子没吃过好东西,一边回味起自己家中娇娘美酒,暗自得意。


他并非真心愿意跟房牙交往,回家之后背后嚼一顿舌头,唾他一口,对着陈氏骂上一句白蚁蛀虫,就当发泄了,心里舒服许多。陈氏怜惜他辛苦,盛了鸡蛋羹给他,陈三郎吃饱了又开始闹腾,说房牙跟他藏心眼,找房时多加阻拦就是为了从他手中抠出更多的钱去。一开始房主人跟他多报价,他偷偷问了另一个官牙,才发觉是房牙跟主人联手坑他,那房子根本值不上这么多钱。


有钱人也这么会算计!迟早叫钱压死!他恨恨地想。全然忘了他也是这样压迫陈氏的,一分钱都不肯给她多花。


陈氏要是给他要钱,譬如今日正午对坐用饭时,他就有诸多理由。


用饭用到一半,陈氏眉头的忧愁始终没有散去,突然开口道:“酒虽然买的好,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哪一日酒缸不再产酒了或叫人发现了……郎君能不能给我些钱,买些好材料自己酿?”


她相信自己的手艺,相信自己所剩无几的法力,却不相信那酒缸子。那酒缸产出了美酒,却令她不喜反惊,一直提心吊胆。


久居闹市,被家务事消磨,不再修行吸收日月精华,她的修为一日□□,几乎变成个没有本事的小妖怪。而法宝也是一样,不管多玄妙,若是握在了错误的人手中,没有孜孜不倦的供养也会枯竭。


陈三郎短视,以为拥有了宝山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此纵享富贵高枕无忧,他却不顾多年之后。唯有陈氏如架行舟,在平静海面之上随时会触礁沉没。


陈三郎听了立刻沉脸,“啪”的把筷子一拍。什么酿新酒,无非是要花钱,但他又没有全然发作,压着怒气道:“前几日不刚给过吗,怎么又要钱?我手头也不宽裕,这样吧,反正你整日抛头露面的,穿的绫罗绸缎反而惹眼,不如卖了去。”


除了绫罗绸缎,陈氏嫁给他步入凡尘之后,还带了一大批珍宝下山。只不过在这些年的消磨中都挥霍殆尽了。第一年她变卖了珠宝首饰买下这栋房子改造成酒肆,第二年她变卖了天材地宝填补家用花销,第三年酒缸开始莫名产酒,日子好起来了,但是也没有那么好过,因为陈三郎开始游手好闲,他们还要搬去东市。


陈三郎不高兴,受了气的陈氏也不高兴起来,她平时哪受过这么多委屈。只见她双眼睫颤动,眼中愁色更甚,浓的要滴出水来,几乎压弯了她的睫毛。而从这浓浓忧愁中,似乎飘出来了酒香,游蛇一般分作丝丝缕缕钻入两人的七窍之中。


陈三郎抽动鼻子,打了个喷嚏。他突然觉得有的昏沉,睁不开眼皮似的,眼前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一时间竟连陈氏的样貌也有些看不清了。


陈氏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再提钱的事,她多少还是顾忌陈三郎。两人沉默半响,还是她率先收了碗筷,冷着脸开始洗洗涮涮。她一边洗涮一边看自己的手,所幸的是她是妖,这么久了手指依旧葱白如玉。


收拾完了东西,重新开张卖酒,她依旧美得像是画中人走出来,依旧吸引了一大波人来看。


盖子揭开,酒香肆意飘散,侵入这条窄巷的每一处砖缝和土地。所有人都闭上眼睛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就连巡逻经过的金吾卫也忍不住勒马停下。


大家都沉醉在一场幻梦之中。


唯有幼子心中纯净一片,不受影响,好奇地张望着,不多时就烦躁到放声大哭,又将自己的母亲从幻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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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沈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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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鸟语花香,绿意盎然,一片祥和之中沈天野却失了神。他一早醒来,翻身下床结果差点滚到地板上,扶着腰愣了半天突然觉得一阵混沌眩晕,僵了半天才能动作。


他好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权,稍微一动脑袋就好像要炸开,有无数声音响起,无数身影晃来晃去。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慌张,闭着眼忍着难受摸半天才摸到一只冰冷的手。


这只手的冰冷让他镇定了一点,他掀开眼皮,看到了崔冉。


崔冉蜕皮结束,化作人形,她长高不少,一双眼也越发光华内敛,此时正盯着他瞧。她皱着眉道:“你昨日撞到什么了,身上有股怪味。”


沈天野顺势将脑袋送到她手上撑着,有气无力道:“我在陈家后院看到了一只蚌。”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声音也变得沙哑,继续道:“我躲在陈家后院的树上,想看看那酒究竟有什么蹊跷。没曾想撞见了陈氏的秘密,她根本不是人,是一个蚌妖。她从身体里取出一条快化龙的小蛇,拔了它的鳞片泡酒……”


他说的断断续续,忍耐着痛苦,崔冉见他这般不适,慢慢地往他身体里传送法力,疏导他的经脉。


在他的经脉里,崔冉感受到一股格格不入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功力,而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之一点点拔除。随着她的动作,沈天野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你撞见蚌妖好事,吸了她的蜃气,若是无力抵抗今日一早就该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崔冉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腥味儿道。


海市蜃楼,就是在海中修行到一定程度的蚌妖吐出的蜃气所化。它们营造幻境,迷惑来往的船只。


在蜃气之中,人们往往会失去自己的判断,晕头转向,还会看到往日执念,从而前仆后继地丢了性命。


不过沈天野身上都残留天狗妖力,能够与蜃气抗争一二,不受其影响太过。再加之她刚蜕皮结束,修为更进一步,因此原本有些棘手的蜃气在她眼中也变得简单,崔冉三两下拔除干净,将沈天野扶起来坐到榻上。


“今日你就在家中待着,好生休息,我跟温升竹继续探查。”崔冉叮嘱他。


沈天野有些不情愿,他本就跟崔冉不甚亲密,再放任温升竹跟她独处,岂不是给别人创造了机会?可他又深知自己身体现在做不到和他们一起出门,只得遗憾闭嘴,眼巴巴地看着崔冉离开。


崔冉合上门,心中叹了口气,她头一回因为沈天野而感到头疼,因为她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这几日沈天野变得比之前更加黏人,好像面临了什么危机似的。在此之前,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共同长大的朋友,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分寸与礼貌。


可是最近,她能感觉到沈天野对她的心思变了,他变得急迫与不安,他想要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像寻常男女那样。


可是她是蛇妖,冷血无情,万万不可能答应他的。因此她也就装作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约温升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