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志怪 作品
36. 龙女(三)
沈天野蹲在一棵桂花树上,借重重绿影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体。而他所在的这棵树就在陈家的后院中。
陈家后院很大,比旁边人家大出半个来,应当是重新开辟划分过。院中除了这棵树还摆放着很多酒缸,以及一些汲酒蒸酒的器具,陈氏很勤快利落,东西都码放的整整齐齐,摆在架子上。
虽然桂花树离地面与屋舍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杆子巷这边墙薄屋小,许多动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比如拖沓走路的动静,鸡啄米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小孩追逐打闹,家里大人闲言碎语,喷嚏呵欠的声响,都细细碎碎地传入沈天野的耳朵。
他是一双狗耳,格外敏锐,因此能够将陈氏和陈三郎的动静听个大差不差。
回了家,陈氏先走来走去搬东西,进厨房起灶烧火做饭,然后等陈三郎回家交代几句,一番恩爱之后吹灯入睡。跟寻常人家日子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没有孩子。
大约又过了几个时辰,到了半夜,月色更明,天也更凉。
白日傍晚的热闹早已偃旗息鼓,只有阵阵鼾声梦呓传来,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沈天野也有些昏沉,他看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什么端倪,而此时正是一天之中人最困的时候。
但是往往这个时候最容易出事。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片黑乎乎地模糊影子从门外飘出来。沈天野打了个激灵,困意瞬间消失,瞪大了眼睛。
是陈氏。
这是月光比之前黯淡了些,沈天野将自己往树梢后藏了藏,扭着身子观察陈氏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推开后门走出来之后径直走向了酒缸。
桂花树就在酒缸的上头,只要陈氏稍稍抬头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这棵树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树枝树叶本应随着清风摇摆,却有几枝被沈天野攥在手里挡住身体,因此怎么样都不会动。
不仅如此,随着桂花不断落下,一朵两朵落在陈氏鬓边,她随手逝去,有些奇怪地嘟囔一句:“怎么今天花落得这么多。”
沈天野更是不敢动,他与陈氏咫尺之间,生怕她突然觉得有异样,仔细探究然后发现她。
好在陈氏没有第二步动作。
她移开酒缸上的盖子,桂花簌簌落了进去。按道理来说,酿酒的每一步的清洁干净都至关重要,如果混了杂物进去,轻则变味重则变质,一缸酒就废了,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由着桂花浮起来,形成薄薄的一层。
然后令沈天野大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陈氏竟然变成了一只闪着微光的玉白色大蚌。
她竟然也是妖怪?
蚌壳缓缓打开,一团血肉粘液包裹着的东西被吐出来,紧接着蚌又变回了陈氏。
陈氏面对血肉丝毫不惧,反倒慢条斯理地撕扯起来,好像这团血肉并非是从她身上跳出的一部分,而是一颗早就该被她吐出的珍珠。
拨开血肉,里面露出一条翠蛇。
翠蛇身上血迹斑斑,一幅萎靡之相,动也不动的在她手上待着。
一只蚌吐出了一条蛇,蛇重获自由不仅不咬她反而很亲昵,沈天野感觉自己快要看不懂眼下的这一切了。
但是令他更为困惑的事情还在继续。
陈氏抚摸翠蛇两下,然后拔掉了它的鳞片。
血色沁出,翠蛇因受不了痛苦而昂起头,发出嘶嘶声,身体僵硬的像是一根木棍。陈氏面容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仿佛鳞片也长在她身上。但是她手下不停,继续拔着。
一片、两片、三片……
晶莹剔透的一座鳞片小山从她手上出现,而翠蛇的额头上竟渐渐出现角的形状,只不过出现又消失,犹如昙花一现。
难道这是只即将化龙的蛇?
那陈氏此举……生拔其鳞片,阻碍其修行,还以蚌壳掩住它的踪迹,将它从天道眼中抹除,无疑是犯下极大的过错,是要背负罪孽与因果的。
沈天野想不通,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拔够了鳞片,陈氏直接将蛇吞了进去。当那碧绿的尾巴尖渐渐消失在她的嘴巴中时,沈天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似乎能想象一条滑腻腻的蛇如何游过她的嘴巴,钻进她的喉咙,最后又被她吞入腹中。
而陈氏却面色不改,她直接将鳞片洒进了酒中。
鳞片入酒的一瞬,酒液也亮起微光,犹如贝类多彩的光泽又参杂着一丝绿意,久久消散不去。而当光亮消失,沈天野发现酒液竟然涨了几寸,几乎溢出来。
陈氏做完这一切,又将盖子推过来盖好,回到屋中。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仿佛已经做了很多遍。而沈天野也似乎明白了这“醉仙”的秘密。
这也是一种以蛇为材料的酒,将蛇妖的功力化入酒中就与普通的酒不同。但是与“醉生梦死”不一样的是,陈氏是以鳞片入酒而非蛇骨,灵蛇也非千年修行,而是刚有化龙契机就被打破,所以“醉仙”的效果大不相同,能够引动人心底里暗藏的情绪却也会造成不一样的后果。
“醉生梦死”让人大梦一场,在梦中体验酸甜苦辣,体验此生最为难忘的事,之后便彻底忘却,犹如卸下重担,清洗心魂。但是“醉仙”叫人醉过之后可能会不复醒来,沉溺于梦中从而死亡,就如崔冉碰到的醉死之人一样。
他们选择了留在另一个黄粱一梦的世界。
陈氏走后,酒缸之中犹有嘶鸣,蛇的痛苦与怨怼也一起被留在了酒中。这种痛苦化作了攻击人的穿肠毒药,不定时就会被引动,轻而易举夺走人的性命。
此时无风,沈天野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裹紧了自己的衣裳,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才悄悄地从树上跳下,混入早起干活的人群中回去。因为在树上蹲太久,他腿又麻又涨,没走几步险些跌倒。
但更多的大概是内心的恐惧。
“醉仙”快要传遍全城,到时候会悄无声息地死多少人?
沈天野回了家,崔冉却不在,温升竹也跟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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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捉住温升竹身边伺候的下人询问,得知他正在库房找东西,于是又匆匆赶去库房。
他家库房并不算大,除了放一些杂物之外,其余的都是丝帛珍玩,而在一排排架子中,温升竹正一手托盏一手取东西,边取边轻声细语地问:“你喜欢哪个?”
他手边琳琅满目,暗金炉、青玉荷叶杯、螭纹玉觥不一而足,而他手中白玉盏内的崔冉却晃了晃尾巴表示,都不喜欢。
“那再看看别处。”温升竹从这边架子绕出来,正对上沈天野。
沈天野看看他,又看看白玉盏,这不就是崔冉待的那一个?他俩背着自己在库房找什么?
沈天野叉腰,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质疑,于是一言不发拿眼神示意。
温升竹不语,只一味的把白玉盏捧到他眼皮子底下。
里面的崔冉粗了整整一圈,把白玉盏挤得满满当当的。
转不开身,烦,崔冉甩了甩尾巴抵着温升竹的手腕示意他赶紧找。
不拘什么花纹什么玉石,只要能让她痛快洗澡就行。
沈天野心下了然,咧开嘴嘿嘿一笑,边挠头边说:“是我考虑不周,来来你们到这里来,看看我私藏的宝贝。”
他领着温升竹往外走,走到靠近他房间的花园处在一棵树下,然后一蹬树干,脚下交错窜上树梢,从上面取下一只沾满了羽毛和树叶的大匣子,献宝似的捧到两人面前。
这算是他偷偷攒的“私房钱”?
崔冉从里面卷出来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石砚,沈天野连忙手忙脚乱地接好,看着她滑了进去。
温升竹识货,一眼看出来这是一只上品端石砚,阳光照上去隐隐看到流动的紫,犹如曲水。砚中有比寻常石砚更深的坑,正好叫崔冉盘进去。
她很满意,沈天野自小爱搜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多数不实用也不漂亮,没想到今天派上大用场。
她能感受到这砚中有“气”,助她修身安神,对于她进一步修炼也大有裨益,这块制砚的石头应当是从一个生了灵的山中挖出的。
沈天野也很满意,他拍拍手将自己的匣子重新藏了回去。
温升竹眼尖,瞥见里面还有小时候一同在河边捡的石子。
安置好崔冉,三个人在凉亭中围坐一桌讲故事,而亭下水波微荡,平日里活泼的胖锦鲤闻到崔冉的味道都敬而远之,一瞬间跑个没影。
沈天野讲的故事是神蚌下凡拯救凡人的故事,就如女郎织女、刘阮遇仙的故事一样。而神蚌自然是陈氏,凡人则是陈三郎。
“为何神蚌会以灵蛇鳞片入酒?”温升竹觉得此事还有蹊跷。蚌在海中河中,蛇在岸上山中,两者怎么会相识,灵蛇快要化龙,功力非凡又怎么会被蚌抓住。这又非鹬蚌相争。
不仅温升竹不解,就连陈氏自己也不知道。
一觉醒来,晨光熹微。陈三郎犹自酣眠,陈氏却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她竟然发现自己指甲缝隙中有丝丝缕缕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