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柠檬 作品

39.第三十九章 轰隆

赵嬷嬷颇为无聊,抬头瞧瞧河边垂柳,再去看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


明娘子今日外出并未着襦裙,仍旧是一身圆领袍打扮,款式虽普通,用色却大胆,烟粉与栀子色相容,似红似黄,明亮秀丽,长发梳起系上双色发带。姿容挺拔,双手背过身,颇为像太学里那些士子,有些激扬文字的那股子劲儿,就不是内宅女子的样子。


这定是浅绿选的衣裳,细细品来,品味不俗。


趁着晨光,这活泼欢快的色调,像是一株茁壮成长的孔雀草。清风吹拂,也颇为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子。


崔惟是除了苏记外,这群人里唯一未成亲的,少年习性十分重。他生的端正长相,眉目间自有威严,该是天生官气十足的样子,偏生穿衣打扮总爱往风流倜傥上走,好好的士子模样,都被不羁的神情姿态引歪了。


十八九岁的人了,都该做人父亲了,还长不大呢。与明娘子站在一处,比人家高出两个头,两人差着岁数呢,居然能聊这么久。


这本该是兄长带着弟弟的样子,可看情形,个高的那个神态竟越发恭敬了,静静聆听,仿佛弟子对着夫子。


赵嬷嬷也闹不准儿崔惟的想法,总之他走正道了就行。


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因离家远行,便意志消沉。


崔惟也是老谋深算贺兰苏的弟子,仁心门下高材,虽非那独一个的传承人,才华不容置疑。


明娘子是最正派不过的,心善规矩,能劝着他好好履职尽责,给述之分担分担,真是再好没有的。


出门在外,还要他们师兄弟携手,才好扛过风雨险阻。


可怜老人家听不到俩人在聊的危险话题,还深深觉得欣慰。


荀真已经与大匠们钻进里圈去了,他是技术人员,不爱听人叨叨,最喜欢看实在东西。


明娘子的创造力是荀真最为敬畏的,平素总也想问上一些想不通的技术问题,但真人在眼前,他一句话不敢与人家说。


深浅两人好奇,也随着荀真往里圈去了。待娘子那说完正事,她们也该能看上个大概,回去有话儿回禀。


这边自有外面女卫护持,最是安全不过。


交浅言深,是社交大忌。


然知己相遇,畅谈一二,却是人间至高享受。


明媚与崔惟,均有此感。


“娘子,秋林堂已开门了,咱们过去吧。”赵嬷嬷向外张望,恰好看见大夫的马车驶过,看看天色,也差不多到时辰开门了。


今日行程紧凑,要转不少地方,又要出城去,可不能在一处耽搁太久。


两人闻声回头,再对视一眼,竟有些默契了。


荀真与深浅二人都已回来,擦干净烟灰,在大门口等候。


竟是聊了这样久,明媚默默回忆,说的似乎有点多了,但约莫还在仁义礼智信限制范围内,没太出格。


崔惟骑在马上,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双手全凭肌肉记忆控制马匹,深觉若无今日聆听,当真要死而不肯闭目了。


他一向是觉自己独自清醒,悲哀于世人皆醉,即便是老师贺兰苏也不曾有他这般真知灼见。


未曾想某一日,当真有人高屋建瓴,将他从井底扥了出来。原来,世界之广阔他竟是只窥见一隅罢了。


皇权如何,秦州如何,他从前以为泾渭分明的,如今想来居然不过是一丘之貉。


刀子割肉与温水煮青蛙,难道还有谁比谁高尚么。


这等颠覆,几乎重塑了他从老师那里继承来的世界观。


明媚完全不知道,崔仲芳从她遗落的只言片语里,几乎推导出了世界真谛。


秋林堂


一辆马车停在路旁,马匹神俊,黄衫女子下车正要入内,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身向后看来。


明媚跃下车,正与她对上视线。


“薛大夫安好。”赵嬷嬷上前,主动向女子行礼。


女子连忙避让,又与赵嬷嬷见礼,“嬷嬷别来无恙,可是庄子上病人有事寻我,待我取来药箱,这便走吧。”


“水娘子几个都见好了,是我家夫人向薛大夫道谢来了。”赵嬷嬷忙拦着她,晓得她性子,开门见山道。


薛大夫目光如炬,掠过道路,望向对面坊门,见穿圆领袍的女子抱拳长揖,便回了一礼。


“既然不是病人的事,便罢了,无需道谢。堂内不多时便要来人求医,嬷嬷与贵府夫人自便。”说完,薛大夫就要进门,面上已不见了初时热忱之色。


“不敢打扰薛大夫,只有一物涉及产妇生死,恳请一观。”明媚见此,急忙上前,掏出一封绿蘭笺来。


赵嬷嬷见了熟悉的花笺,瞬间头大。


脑子还在嗡嗡嗡的崔惟,也转过头来,盯着那薄薄一张纸。


荀真下意识的干咽了一口,摸了摸脑袋,出汗了。


气氛突然开始焦灼,仿佛整个街面都安静了下来。


明媚与薛大夫被搅扰,两人都环视了一圈,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一个递上去,一个接过来。


薛大夫打开纸张,一见此物构造,结合之前送来文稿的内容,便大概知晓用处。


她拽住明媚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夫人随我来。”


若非赵嬷嬷急忙向下挥手,身后的女卫都差点冲上来。


明媚随着薛大夫上楼,大夫说,“夫人唤我秋林便是,家中便是如此叫我。”


明媚瞧她是直爽脾气,便也说道,“我姓明,秋林唤我媚娘也可,阿媚也可。”


秋林堂,竟是以女子闺名为号。


薛大夫的家人真是十分支持女儿,不仅让她学医,还肯容她以自己的名字行世。在这个年代,能容许女儿家抛头露面不说,连闺名都拿出来当店名了。没有一百份的宠爱,家里的老父母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秋林闻言一愣,“媚娘也是个妙人。”时下女子出嫁后,还能自在的说出闺名的,几乎是没有。左不过称呼一句明夫人,或者某家大娘子罢了。


“敢问媚娘,这图纸是从何处得来,是用铜铁制作,还是金银制作,可能量产,是否试用过。”秋林一串连珠炮的发问,她摩挲着图纸上的物件儿,回忆起各种因难产而死的病例,有了此物,难产率必定会大大降低。


“不行,金银太软,应是铜铁之物。”她起身不断踱步,“这样大小,恰好与婴儿头部仿佛,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赵嬷嬷跟了上楼,将男子都留在楼下。


她凑上前看了看纸张,上面画着一个又像是夹子,又像是剪子的物事。


“这是助产之物?”赵嬷嬷惊呼,她接生过不少孩子,一见这个形状也有些明悟。


明媚点头,“铜铁皆可,主要在于打磨要光滑。我这边只有这一张图纸,比例已经标明,寻来匠人便可打造。这图纸,先时送来的文稿,皆是一位西方来的商人讲述描绘的,我那时年幼,便先记了下来。听嬷嬷说,秋林是带下医、小儿医,便想到当得用。”


其实,这是明媚为了和人家大夫打好关系,专门入梦时回忆的生物老师讲课,其中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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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讲人体结构时,便提到过产钳的作用。


这是一件古代便能打造,能够一路应用到现代还不淘汰的工具。生物老师说过,这产钳能够极大降低胎儿难产的概率,救活大量产妇。


“太得用了,媚娘可还有其他类似物事教我,我愿以千金换取。”秋林将纸张重新折叠好,珍而重之的收起。无论是之前送来的文稿,还是今日的产钳,都让她极为看重。可惜,不能见到著作人,也找不到那商人了,不然定要好好问个究竟。


秋林心中,有太多的问号了。


明媚摇摇头,“不要秋林千金,只愿秋林好生使用,若是将来求到秋林头上,请万勿推辞。”


她又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的内容来自建国初期的赤脚医生指南,是当初生物老师给她们当科普读物的。明媚年纪小,好奇心重,别的小朋友都不感兴趣,她却粗粗翻看了一遍。


因为某些西医疗法还没有落地的可能,便被她删掉了,只留了中医和能够实现的简易外科部分。


即便如此,这本册子也绝对够用的。


秋林堂的薛大夫医者仁心,救人性命不分高低贵贱,正合予她一本,必能发扬光大,以备将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位薛大夫的底细,赵嬷嬷已经托苏记摸清楚了。出身清白,家门可靠,虽无甚交情,但其父与秦州并不交恶。


赵嬷嬷得了苏长史的话儿,晓得秋林堂无碍,这才敢带明媚过来。


明媚相信赵嬷嬷的眼光,也觉得女子从医本就不易,秋林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能药到病除,定然不是拘泥之人。


这本书放在她这里,才能与本世界相融合,救治更多的人。


“此书部分乃是宫中内书房馆藏,部分是年幼时听商人口述,部分不知是何人所做。若是有益处,便请秋林娘子增补。若是无益处,便罢了。”


秋林双手合十,先给明媚行了大礼,再给医圣药王各自上香一注,这才双手摊开举过头顶,极为郑重的接过。


她如此,明媚便不好拦着。只当是她在向另一个世界致敬吧,感谢伟大的祖国。


当大夫的翻着看着,念念有词,已经魔怔了,她只觉得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只有手上的册子是实体的,一切都虚化了,全然听不到旁人的话。


明媚本还要嘱咐她一句,不要说是自己所赠,见她这沉迷的样子,便预备下次再说,与赵嬷嬷先离开了。


楼下两拨人泾渭分明。


一方是来寻医问药的,都在左边。一名年纪尚小的红衣娘子指挥诸人,开药的、抓药的、取药的,井井有条。


一方是崔惟等人,在右边各自坐着。


“莫娘子安好。”赵嬷嬷上前行礼。


“嬷嬷安好。”莫娘子穿焦红色披帛,自柜台后转出来,内里是清爽的东方既白色襦裙,她行了一个福礼,面上虽不带笑,却能看出尊重。


“不知嬷嬷此来,可有要事。”莫娘子见这场面,不像来寻医的。


“我家夫人,特来拜访薛大夫。”赵嬷嬷笑道。


“见过夫人。”莫娘子再度行礼,“夫人与赵嬷嬷皆为善心善行之人,如是敬佩。”


“见过莫娘子。”明媚回礼,“不敢当娘子夸赞。”


莫娘子摇摇头,“自古有善心者无数,能有善行者却稀少。倘若世间多一些夫人这样的善人,世间女子也能少些磋磨。”


显然是南山庄子上的女孩子们,让莫娘子触动极深。“若姑娘们身体不合,来寻秋林堂便是,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