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举是一件对任何家族来说,都重大的事!这意味着阶层的跨越。
正因为有这个意义,在考中之后,才会有格外隆重的仪式。府衙会派报喜人,报喜人是提前招募的,因为有银钱可拿。
每两人一组,不仅是去家里报喜那么简单。而是需要给举人老爷办事的,比如,举人老爷家可以出一份名单,上面都是需要通知的亲朋好友。然后报喜人会拿着名单,花费好几天,甚至于半月、一月乃至更长的时间,去给名单上的人报喜。
府衙出面,挂着腰牌,何等荣耀?
四爷只让通知家里亲戚,至于朋友,他亲自写一封信叫家中的仆从送去便是了。尤其是未曾考中的,何必兴师动众呢?
他不想张扬的跟贾珠来往,也不想跟傅试表达亲近。
而王川考中了,作为太医世家,他考到举人之后就不会再考了,得专心钻研医术了。只是有个举人的功名,叫他在太医院更容易出头而已。
对方也不张扬,这就挺好!两人都忙,相互送个信或是口信,等忙完最近一段再聚。
金达很干脆,这次不通知西宁郡王府,“他们也未必关注秋闱!若是真知道了,就说想等春闱之后再报喜。”至于春闱之后有什么机缘……那便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也是一种表达疏远的方式。
大太太不管外面的事,她叫女儿列了单子:“史家乃是正经姻亲,贾家亦不算是外人,加之四哥儿与那府里的公子相交莫逆,此等喜事,不告知便显得清高孤傲了些。”
说着,将单子递给大老爷:“都在京里,也不远,着人去一趟吧!礼多人不怪。”
大老爷看了看单子:“我已经着人给舅兄报喜了,这便罢了。至于侯府和国公府第,我认为大可不必!此事在咱们小门小户看来,比天大!如何热闹都不嫌过。
可此事放在那般高门大户,又值当什么?人家的门子都堪比七品官员,家里的奴才放出去一样为官。咱家哥儿也不过是中了举人,这般兴师动众,未免显得轻狂了些。”
大太太:“……”她坐在边上打发了女儿:“你先回屋。”
金钥起身退了出去,留父母在屋里。
在窗根下,隐约可听见娘亲的说话声,她说:“……这也是为了玥儿的婚事!两府里便是庶出的哥儿,这亲事也是好的!近些日子,我常留意。
宁国府里有一哥儿,虽非嫡出,却也是老国公玄孙,家中长辈尽皆照佛。之前,我也曾出门远远的看了,那哥儿长相俊美,是个富贵公子的模样。
珠大爷跟四哥儿交好,又是贾家那蔷哥儿的叔叔,这亲事是做得的。我存着的这些想头,你全不往心里去。玥姐儿今年都十六了,不抓紧些,可就耽搁了青春了。”
“谁家?”
桐桐接了四爷递过来的信,看了一遍。是王川的信,他想做媒,问问四爷的意思。
王川提的人叫王山,是他的堂兄弟,今年十七了。这个王山才是王效君的亲孙子!
王效君有一子,可惜儿子与媳妇回老家的途中遭遇了山洪,尽皆丧命。只留下一孙,他们老两口抚养。
因家中缺人照看,这才扶持了侄儿王洛,也悉心教导侄孙王川。
而亲孙子王山,也早早进了太医院。这孩子自来胆小,并不掌管要紧差事,只掌管太医院各类典籍书刊,连药材都不碰。
四爷和桐桐就有些沉吟,将事情告知金迩和曹氏。
金迩专门去见了这个王山之后,回来就告诉曹氏:可以婚配。
有家业,有差事,讷言,但不单纯是老实。因为懂宫里事,所以才不沾染麻烦。明哲保身之人,为何不能配呢?
若不是这孩子‘不思进取’,人家也未必能看上一个举人的庶妹。
趁着家里摆宴的时候,四爷把王山请到书房,桐桐带着金玲在屏风后相看。
等人出去了,桐桐又打发金玲出去,王山还没出院子,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两家就有了默契。
等宴席散了,曹氏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想起那个来请安的讷言又稳重的少年,招手叫了金玲,高兴地说好:“你兄弟出息了,你也得济。这家人家风人品皆是上上之选。”
说着,就看了曹氏一眼,提醒金玲:“快去给你母亲道谢!”
金玲就要跪下,曹氏扶起来,然后看老太太:“我想送玲姐儿去山里,陪何姨娘半年。”
老太太点头:“你有后福可享!”
事情都定了,大太太才知道的。细想来,这婚事何止是好?真真是四角俱全。
她之前提的人选,老爷说要去打问打问,可这一打问,再没有消息。过了两天,她催着问:“打听的如何了?”
“那哥儿才十三,年岁小了三岁。”如何做亲?
“大三岁……何妨?”大太太就道:“锐哥儿他媳妇比他也大两岁,有甚妨碍?”
金达便说:“四哥儿交际之人,非秀才便是举人,可择一二家境尚可,年岁相当的婚配,岂不是更好?”
“您也说了,公侯府邸,门子也比七品县令高贵。”大太太坐下默默垂泪:“你瞧瞧二房给铃姐儿定的亲事!四哥儿要有心,为何不操心玥姐儿?”
“王家那亲事,千好万好,若换做玥儿,你又肯答应?”
大太太一噎:“……”
“你是想着你娘家侄女!”
“月娥乃是官家小姐,嫡出之身,比铃姐儿高出何止一筹,或是玲姐儿长的可人?”那何姨娘也不过是稍微齐整些罢了,铃姐儿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比月娥好一些也有限。
大老爷:“……这话很不必争执!”人心偏颇而已!我觉得我的侄女容貌中上,庄重端庄,堪为良配;你觉得你侄女可人可心,非良人不嫁。
血缘一事,无道理可讲!
大太太这才又沉默了,良久之后继续道:“许给秀才、举人,可之后能否出仕,老爷可能笃定?便是做官,一辈子不得晋升者,何其多?我兄长是如此,张家亲家何尝不是如此?可高门大户,生来便爵位加身,荣华富贵,福荫子孙。此等前程,岂是秀才、举人可比?”
大老爷:“……”
“若得一高门贵婿,铮哥儿和钟哥儿的前程便有了。捐官便有实缺,做官便能晋升!”大太太说着,就叹道:“四哥儿能考出来,难得!可人与人不同,铮哥儿和钟哥儿无此天分,也是命里该着。若是身为父母不为他们筹谋,子孙后代将如何?”
大老爷问说:“你可知世人皆道,那府里除了门口的两狮子是干净的,就再没干净的了。”
“富贵之人,艳羡者何其多?屡有诋毁之言,又何必当真?荣国府老封君乃是我的族姑母,规矩极大,岂容子孙乱了礼法人伦?”
“京城中高门显贵遍地皆是,你缘何非相中贾家?便是卖货,也需得多问几家,扫扫行情,比对比对!你这前脚看中,后脚就要女方主动提亲……”大老爷弹压不住,只得道:“太太若是想去宁国府,我也不敢拦!但我的女儿去不去,我还做的了主!”
于是,不欢而散!大老爷再不往后院去了。
本来大喜的事,却因为这个,家中的气氛骤降!
大太太非要坚持给她娘家报喜,可史县尉家并没有上门贺喜,只叫下人送来了贺礼,而后说,他们家太太有些不自在,老爷公务繁忙,便不来了。
不来便不来,省的尴尬!曹家合家来府里三天,欢喜无限。
而后大太太跟大老爷闹别扭,不出来露脸了。曹家便无法再呆下去了,高兴还是高兴,回头曹家请戏班子,自家去做客,关起门来咱自己乐。
这一闹的结果就是家里快速从无限欢喜中回归了正常,二房的其他人回镇上的老宅,只把老太太留下了。
老太太不叫桐桐和四爷总过去:“你们自己开火!安心备考去吧。”大房的有些事能管,有些事……我都管不了,更别提你们了。
四爷还是管了,给大老爷递了一份名单,里面有三个人选。
一个是翰林院侍讲家的儿子,今年中举,年二十,考中第十七名。这家是书香世家,在他们县开设有书院,族中子弟尽皆读书人,附近十里八乡,学生遍布,很有乡性的人家。
一个是御林参将家的庶子,武将人家,因嫡子承父职,他便科举求进。年二十一,长的五大三粗,却也是昂扬男儿模样。性情疏朗,擅交际。观其人,便知其嫡母宽和厚道,教养得宜!这般人家,便是庶子媳妇,也当不难做。
还有一个今年十九,其父是举人,乡绅之家,今年考中第三十八名,观其人不急不躁,谦逊通达。
金达想看看,四爷还约了人家喝酒,叫金达都给见了一面。
而金达最满意的是御林参将家的庶子,四品武将门第,与嫡子无利益之争,兄弟间可互为臂膀。一旦考中举人,人家去军中做文职,也只有高升的。
他觉得这个人选太太能满意,可史氏一听,便否了:“武将之家与武勋之家不同!武勋之家,乃是祖上有功,恩荫子孙;可武将之家……哼!太子妃亦出身武将之家,而今如何?一场败仗,便成戴罪之身。家中子弟姻亲,尽皆遭连累!”
“韩林院侍讲,他家的公子……”
“老爷忘了张家亲家,翰林院九品快十年了!”
“那便乡绅之家,稳妥!”
“父乡绅,子乡绅……子子孙孙皆乡绅,前程在何处?”
金达拍了额头:“……”他说,“大抵是我委屈了太太,我一白身之人,仰仗解元侄儿,所能攀处,以致极致。你若不应,那便和离,不拦太太的前程。太太若有高枝可依,女儿婚事由你做主便罢了!”说完便走,回镇子去了。
史氏:“……”她称病,再不见人。
金钥婚事就此搁置,直到第二年开春,春闱在即,亦再无人提及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