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盘剥百姓,贪污赋税证据确凿,那放火焚烧通判府就有了动机。
刘舟一干人等不认此罪,便是有杨武这个证人,那也一样。杨武能证明他们奉命曾以暴力催过税收,也能供述出联络他的人。
但这个人他……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这个人,便不能证明他们这些所为是刘舟等人直接指使的。
刘舟看着那账本:“臣有失察之罪。”至于别的,“臣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好一个一概不知。
四王便看四爷:“通判主管一府刑狱,你怎么看?”没证据你不能这么坦然的坐在这里。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喊道:“雷夋,进来!”
雷夋从外面进来,跪下就对着上面磕头,这才起身站在四爷面前:“大人。”
“查封青云赌坊,务必将李青云缉拿归案。”
雷夋领命转身便去了,府经历面色微变,问说:“金大人,不知李青云犯了何事?”
“有人报案,李青云涉嫌杀人,杀赴京告状的钱秀才。钱秀才打算赴京告状,正是因赋税一事。此人在码头便被人绑票,而后不知所踪。有人认出,当日持棍棒劫走钱秀才之人,正是青云赌坊的打手。”
府经历心里咯噔一声,“此案……”
“此案为失踪案,在陈年案卷中发现。府经历是知道的,在下一直在清理陈年旧案,此案蹊跷,难免一查。查到钱秀才曾去应天告状,无果之后,借了盘缠要去京城。一去便失踪了!在码头追查之下,得了一些线索。许多案子皆因税收而起,那便该合并查案才是。
既然钱秀才能因进京告状被杀,那出面联络税口那些人的人为何就不会被人灭口呢?杀人之事,一事不烦二主。因此,在下怀疑,这李青云便是某些人的爪牙。”
府经历的心慌了,头上有汗下来:原来他早盯上李青云了,可他却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连问都没问过。就等着自己用李青云干事呢!
没错!联络税口那些人去烧通判府的那个人,最后被灭口了,就是叫李青云去做的。
而要命的事,劫税银的那一拨人,也是李青云出面联络的,最后灭‘劫匪’的口,还是李青云干的。
李青云不过是赌坊一掌柜的,平时极其低调,怎么会注意到他?
四爷:“……”当时通判府被烧,当然就得盯着这一干人等的身边人,又有雷夋这样的地头蛇,自然就锁定这些人了。
而桐桐就说:“要在暗处办事,那就一定不能用明面上的人,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得找那种能合理养人手的地方……”
然后,她给了三个方向:其一,城外有没有土匪或是团伙盗贼;其二,顺着河流,有没有在江南横行的水匪河霸;其三,城里可以合理养打手的地方,比如赌坊、青楼、镖局。
经过排查,没有土匪,没有团伙盗贼,没有水匪河霸,那在暗处办事的人就一定在姑苏城内。
城内赌坊、青楼、镖局,雷夋都是熟悉的,小范围这么一排查,人就被锁定了。
然后桐桐表示很失望:顺着河域四处漂的黑|道才是合格的黑|道,一辈子别上岸,神秘一些,官府拿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南这么好的先决条件,又有太湖流域可依仗。
结果呢?
白瞎了这么好地理的条件,没有做大做强。
确定了李青云,再反向去查他做过的事,就好取证多了。于是,李青云以及青云赌坊的所有人都被缉拿了。
这个李青云不像是赌坊的掌柜,倒像是书院的先生。
四爷打量了对方一眼,问说:“你是自己交代呢?还是等我审问了你手底下那些人再来审你?你什么时间出过门,出去多长时间,都去了哪里,这些都是能问出个大概的……”
李青云谁也不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一言不发。
四爷还要再问,看见大安在大殿外跟雷夋说话,他再要说话的时候,雷夋进来了。
他靠近过来,附耳低声道:“大人,有新发现。”
四爷愣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新发现?是桐桐的鬼点子吧。
他便抬了抬下巴:“那就当堂说吧!”
雷夋朝上看向两位王爷,又看了看总督和巡抚,而后才道:“有人报案,在河道内打捞出一具尸体,因河道淤堵,被卡在了石桥边的树杈堆里,幸好头部离了水面,经辨认,乃是是府经历大人家的护院……”
府经历眉头紧皱,一副意外的样子:“死了?就说呢,怎生找不到此人。”
刘舟垂下眼睑,手藏在袖子里攥紧了。
“此人上半身未曾浸泡在水中,他身上的衣服夹层藏着一个油纸包,油纸包里有两页纸,有一封信上的字迹尚能辨认清楚……”
四爷看了外面的大安一眼:“有证据便呈上来。”
大安快速的跑到大门口,有一老太监正等在外面,递给他一个托盘。托盘里果然是两页皱巴巴的,半干半湿的纸张。
纸张上还真有模模糊糊的字迹,四爷拿到手里端详一眼,看一眼府经历,再端详一眼,再看一眼府经历。
对方头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浑身都抖了起来。
暗地里办事的人当然会防着被灭口,因此,藏着什么要紧的证据,这还真就是说不准的事。
四爷冷笑一声:“雷夋,去永兴当铺!此人存了一份活当在当铺,那便是证据!”
雷夋高声应和了一声,转身就走,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似转眼这个案子就能告破一般。
府经历:“……”永兴当铺!没错!永兴当铺的东家死了,寡妇人家管着家业,这个该死的以前常去当铺跟寡妇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要是在那当铺存了什么证据,这还真说不准。
他看李青云,李青云轻轻摇头:不对!尸体被扔到了河里是没错,但是塞在麻袋里,麻袋里还装了石头,这自然就沉到河里去了。
结果四爷在那边问大安:“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有清理河道淤泥的,围堵了河道,水位升高了,水底的东西就自然抬上来了。岸边有枯木树枝,勾住了麻袋。河工用铁锹去勾,将麻袋扯开,露出个人来……”
李青云眼神一闭:这倒是对上了。
四爷把所谓的证据往三王爷面前一放,三王爷看了看上面污糟的纸张和字迹,上面分明写着:诓他!查府经历亲随丁一与永兴当铺寡妇有染,寡妇或可为证人。
三王一脸严肃的看完,对着府经历又是一声冷哼,然后严肃中带着气愤的递给四王。
四王面无表情的看完,重重的一拍案几:岂有此理!
刘舟吓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府经历心里不住的做斗争,不知道如今该怎么把事情往下圆。雷夋却带着那寡妇来了:“大人,这寡妇好不晓事,竟是不肯将那活当拿出来。以小的看,她必是同伙,因此,将人先带回来了。”
寡妇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进来就喊冤枉,跪下哭的好不可怜:“……那挨千刀的,一两银子都不曾给我留下……什么死当活当,何曾见过?”
“大胆妇人,还敢狡辩?”雷夋横眉立目:“他留下书信,指名道姓,信上写的清清楚楚……”
“他给府经历大人办的事多了,难不成小妇人尽知?”
四爷呵斥了雷夋:“莫要吓唬这位夫人。”说着,客气的道:“夫人请起,下面的人不会办事,惊吓到你了。”
这寡妇见这位金大人最为和气,也最为面善,急忙分辩道:“大人为小妇人做主!我那家那男人死后,铺子没了依仗,我也是没法子,才跟了丁一。他是官老爷的亲随,又不常跟在老爷身边……”
“不跟在老爷身边,这就是不得用呀!你如何会委身于他?”
“小妇人当日亦是做此想!因此,每每都避着他!又有法曹宋遣有些能为,也有几分脸面,他也常纠缠于我,我倒是有几分想委身之意。因此,丁一来纠缠,我便拿宋遣出来吓唬他。
却不想,他并不惧怕宋遣,反倒是宋遣常巴结于他。喝多了之后,他倒也说过,在这姑苏,谁敢不听招呼,便弄死谁。我自是不信的,但……谁闹过,不久之后那人便不见了……倒也是事实。”
“谁闹过?谁不见了?”
“有一行商,贩卖太湖石的……因税重,曾吆喝要去哪里哪里找谁谁谁告状……不久,他的家人来姑苏寻找,说此人并未归家,不知所踪。
又有一秀才,家里的田被谁家给占了,说是修什么园子……他有同窗在京城备考,他嚷着要去……不久后,到处都在找那秀才……”
四爷问说:“打着官府的旗号行恶事,你知情不报……”
“小妇人如何敢告!他在为主家办差,小妇人敢告谁?”
“可见你在撒谎,丁一如何行凶,如何叫这些人消失,你一概不知,便信口开河……”
“他自然不亲自去,但他偶尔会去赌坊,好似好赌,其实他从不真赌,每次去都说有事……”
“哪个赌坊?”
“青云赌坊!”
“最近几个月,他去了青云赌坊几次,都是什么时间去的,可还记得?”
“记得!”
……
公堂上的人就听见金大人越问越快,然后这寡妇越说越详细,直到对方准确的说出丁一去赌坊的日子。
城门也有人看见,那一天,丁一和李青云先后出了城门,去了码头。
四爷看雷夋:“去码头,查当天进出码头的船只!”
雷夋还没走,府经历噗通往下一跪:“王爷——”
刘舟双眼狠狠一闭: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