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投递来,就证明家里知道,自家不可避免的要跟王子腾接触。
桐桐没给大太太回信,却跟此次一起来的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道:“……大伯娘叫我做媒,可我身上还有孝呢。我去做媒,不大合适。”
她直白的推辞了。
而后又道:“王家……那自然是极好的人家。瞧中这样的人家本不为奇,他们几家联络有亲,外人插手,岂不显的生分。”
想起那个有些木讷的女孩,她难免为她说了句话:“……这合适不合适的,我年轻,见事少,也不大懂。不过是想着,姑娘嫁过去过的好不好的,多瞧瞧男方养的女儿。若是差不了多大的样子,想来嫁过去不敢说顺风顺水,也当是能应对才是。”
嬷嬷心里明白,郡主是告诉大太太:这婚事跟她侄女不般配。
看看王家的女儿,那贾家的二太太,那薛家的当家太太……虽然都说贾家二太太是个菩萨养的人,可能掌管那么大的家,又岂是好相与的?
那薛家太太从夫家夺家产的事,金家尽知,那也是个厉害的。
更惶恐谁不知道那琏二奶奶,好厉害的脾性。
王家将女儿养成这般模样,一般的姑娘嫁进去,能成吗?
郡主是说:那你侄女比照着琏二奶奶比一比,要是有那位三分伶俐,许是可行!若是百分不占一,去了也是遭罪,何必呢?
话说的极明白,她不看好这婚事,也不想出面管。此并非拿大太太你当外人,而是实心实意的为你侄女想,才提醒你,这婚事不合适。
桐桐就是这么想的,这还是看在那个叫月娥的姑娘的面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大太太和史县尉夫妇会不会听,就当真不知道了。
嬷嬷一一记在心里,会转达的。这才道:“听闻郡主身子不好,家里甚是忧心。”
桐桐就笑:“不耐烦应酬罢了。在这江南,又是甄家在……来往官员,必叫家眷前来拜会。知道的,说是别人盛情,咱们难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金大人结党呢。因此呀,一分不舒坦,我必说成十分不舒坦;三日痊愈,我必说三十日还未痊愈。
你不是外人,我说的自然就是实话。我很好,咱们家金大人也极好!叫家里只管放心便是!若家里安稳,我们的心便安稳。”
嬷嬷心说,这话也十分要紧,似有提点之意。她又一一记下来:“老奴明儿一早启程,回京城。”
桐桐并不留,“我们也要动身去金陵了,家里乱,你们自便。”
是!
送走了传旨报信之人,就真得动身去金陵了。
东西可以留着仆从慢慢收拾,两人将随身的一带,即刻便能赴任。
贾雨村与卢文辉下帖子,设宴要践行,被四爷推辞了:“要职在身,不敢耽搁。”
可临走这一日,两人还是携带姑苏的官员前来送行。
贾雨村一再拱手:“大人高升,亦是我等同僚之幸!他日仰望兄台之处,还请莫要推辞。”
“大人客气。”
桐桐坐在船上,隔着纱窗看码头。
贾雨村果真是好容貌,堂堂君子模样。
卢文辉嘴角噙着笑意站在边上,问说:“金大人去赴任,时间紧。听闻郡主身体不好,这般急行,可曾带了好大夫。”
“多劳记挂,郡主身子已无大碍。”
客套了几句,四爷跟这些人一一作别,上了船。
船离开了,这些官员们也散了。
卢文辉又看了一眼河道,看向已经变成黑点的船。边上的亲随问说:“动手吗?”
“嗯!”
“郡主也在船上。”那可是郡主。
卢文辉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忙应了,转身走了。
秋风带着秋雨,有了凉意,卢文辉伸手接了雨丝,叹了一声:到了这个份上,郡主……也不过是个郡主,都敢对皇帝动手,一个公主之女,又算什么呢?
生死存亡之际,死别人卢家才有活命之机。
况且……意外而已!只是意外而已。
船只出了姑苏,前面便转入大江之中。秋季雨量充沛,江水丰盈,水量极大,流速甚急。
桐桐在船舱内喊四爷,四爷进去,桐桐指了指船:“船出行,需得检修。这船检修过?”
四爷:“……”怀疑船有问题?
桐桐点头,低声道:“前面就是野渡口,停船靠岸。”
四爷出去叫了雷夋,下令叫停野渡口,不急着入江。
雷夋被四爷带去赴任,都是精挑出来的老兄弟了。这会子低声解释:“野渡口难停大船……”
意思是停不到跟前,从船上下去还得涉水,很危险。而且,大船停到岸边,岸边没有码头深的水,大船容易搁浅。若是搁浅了,才是大麻烦。
“去吧!就停在野渡口。”
船果然就停到野渡口,而后大船搁浅了,从船上到岸边还有二三十步,需得有皮筏子才能摆渡过去。
人都上岸了,四爷才说雷夋:“你带人上去,看看船底。”
船底怎么了?结果请了野渡的船夫上去帮忙,才发现新检修的船只船底,被人动了手脚。竟是以腐木刷漆代替新木!这若是入了大江,水冲破这腐木,焉能不出事?!
雷夋后背发凉:“小的这就去雇车。”从别的码头上重新雇船吧。
坐牛车辗转,换到了一艘商户船只上,高价将其买下。
“细致检查过了,船只完好。”
四爷和桐桐这才上了船,码头上有人带着黑斗笠:这都能躲过去?
他放信鸽传信,卢文辉收到消息半夜起来破口大骂,一个人而已,怎么就那么难杀!?这要是换做其他官员,只意外就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他真的确信,金镇身边有一高人。这人跟护法似得,护着金镇。
可你再有高人,他也就是一个人,我要真想动手,你还能躲?
于是,他写了指令,放飞了信鸽。
然后很有意思,行船途中,遇到求救的船只。
雷夋来报:“前面有商船好似出事了……”今儿有风有雨,雨还不小,“那船上有老幼妇孺,船体倾斜,怕是要倾覆了。”
桐桐一脸的不耐,四爷也无语了:“……”鲁班门前弄大斧,其实是很可笑的。这位真是‘鲁班’,在她面前谋划着杀人,唉!
桐桐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跟着四爷起身出去看,然后她还不能在雷夋面前露出什么去。因此,只能以疑问的语气问:“那是商船?”
“是!”
“商船行商,带那么些老弱妇孺做甚?”雷夋:“……许是挪为客船用。”
“船要倾覆,大风大雨的,你若是带着孩子……当怎么办?”
雷夋:“……”给孩子弄个木头、木盆、木板,先给孩子抱上,若是落水了,孩子飘着,过往的船只还能看得见。
桐桐又问:“若是你遇那般境况,是将孩子安置在角落好呢?还是将孩子举过头顶……举的高高的……”
雷夋看那艘船,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大,被举过了头顶。孩子紧紧的抓着大人的衣领,好似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但其实,这是很危险的。一则,大人站不稳,也没办法扶住;二则,一个颠簸就可能把孩子扔出去,下面可就是江面。
若说为了求助,叫人心生怜惜,也不该这个样子。
桐桐就叹了一声:“你看……这些孩子都像是四五岁、五六岁大……跟杂耍班子里那些……”
“侏儒?”雷夋想看的更仔细些,果然,看见孩子了,却没有孩子的哭闹声。
桐桐朝后看:“今儿也是奇怪了,便是有风有雨,船不多,可也不至于这一路行来,后面再没有别的船吧。”
雷夋朝后看去,果然,江面上一个黑点都没有,就像是自从自家出发之后,码头上的其他船只都再没有出行,被拦住了一样。
前面没船过去,后面没船追来,江面上出现这么一艘船。能看见甲板上青壮七八十人,又有像是老者、妇人数十。
这样的人要是都救过来,在这江面上,自家只带了这点人,这些人若是心生歹意,自家当真是逃都无处逃去。
但凡心生怜悯,不急多想去救人,只怕就坏事了。
雷夋汗流浃背:“大人,这不会就是张百胜的人吧。”
四爷:“……”
桐桐:“……”
“必是张百胜知道您是要清缴他的,故而先杀人灭口。”
四爷:“……”
桐桐:“……”
“大人,您放心,属下必诛杀此獠!截杀朝廷钦差,罪同造反。”
四爷:“……”
桐桐:“……”算了,我还是回船舱去吧。
四爷说雷夋:“走吧!先到金陵再说。”
于是,船只从那艘船边驶过,雷夋站在甲板上,细看那船上的人,果然,所谓的孩童如果细看,尤其是看那眼睛,便会发现,那压根就不是孩子该有的眼睛。
再看那老人,白发、佝偻,也确实在呼救,可却也能站在已经倾斜的船上,什么都不扶着,这样的老人便是真老人……也不是等闲好对付的角色。
再看那妇人,瞧人直勾勾的,并不傍着身边的男人,显见的,这也并非等闲妇人。
雷夋心说:“怪不得张百胜能屡屡得手,这般的计策,叫人防不胜防。也幸而郡主细心,老爷谨慎,若不然今儿怕是得葬身这大江之中了。”
那倾斜的船上,船舱里坐着个戴着斗篷的男人,刺客他抚摸着白鸽,然后将鸽子撒出去了:少爷,此人太难杀了!他不上当。
卢文辉等着金镇的死讯,得来的结果却是:对方不上套。
他抓着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这都不死?这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