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王被那么一推,竟是无法起身了。
王忠带人追来,佛王就那么在原地倒着呢。
“押走!”
四爷喊着:“人先押上来——”
擒贼擒王,有佛王在手,王忠大喊:“投降——降者不杀——”
果然,都朝佛王这里看了过来。
王忠叫人押着佛王去船上,他则返身去追飘在湖里的张百胜。张百胜身边晕染了那么些血,水红了一片。他伸手去拉,拽住了张百胜的胳膊,突然,不知道手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疼的一撒手,这尸体就又漂远了。
是的!他笃定这是尸体。习武之人,脉搏有没有还是能笃定的。张百胜伤在胸口,脉搏全无。
再想往前追,可脚下一软,这是沼泽地,再往前可就陷进去了。
于是,他只能看着,看着张百胜的尸体越漂越远,然后下令叫人划小船去追。可此次带出来的尽皆亲随,乃是从北地调来的,并非南方养的兵卒,皆擅水。上了小船,自己划船只能在船上打转,哪里也去不了。
一个尸体而已,谁知道会漂到什么地方去,当真是无能为力。
四爷皱眉问王忠:“张百胜呢?本官射中了,还能逃脱?”
“大人神射,一箭正中胸口,已然毙命了!下官抓过脉,确认此人已死。只是再往前乃是沼泽,追不了了……”
四爷一脸懊恼:“罢了!上次走脱了人贩子,这次又无法将尸体带回……”
“下官愿意为大人作保!”
“此乃末将等人的过失,愿意为大人作保。”
四爷只能说:“罢了!金银要紧。”他指着佛王:“此并非盗贼,而是陈王余孽,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而后又打发人:“回去报信,请接应。”
是!
一道一道指令下去,马上便有条不紊起来。
四爷看着湖面:这是又漂哪去了?
“哪去了?”胭脂让婢女划船,在芦苇荡中找寻着:“公子不会死的!公子定然不会死的。”
婢女说:“可奴婢瞧见那狗官要杀王爷,是公子救了王爷才被射中的……公子真的……”
“不会的!找!找到她!把这湖翻过来也得找到她。”
船从这一丛芦苇中划走了,桐桐这才冒出头来,扔了用来渡气的芦苇杆,看着那小船叹气:不跑……可就跑不了了。
虽说都是苦命女子,她也同情。虽知她们身不由己,但抢夺别人家孩子,这事她们是知情且配合了的。那就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安生的呆着吧。
桐桐猫在芦苇丛中,一天一夜之后,才都安静了起来。
她这才游回岛上,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已经搬空了。她从草厅顶上取了油纸包,里面是换装的东西。
在岛上换了一身村姑的衣裳,像是谁家的打渔女。
岛上她早就放了小船,这船当时是说报废的破船,倒扣在岸边风吹雨淋的。这时候翻起来,又把埋起来的船桨挖出来,其他的都恢复原状。
岛上也有水涨水落,明天就有雨,下雨后水朝上蔓延,这个动过的地方便会被水覆盖。等水退去,什么痕迹都不会存在了。
一人撑船,在夜色里驶离,消失在湖面上。第二天,落雨了,梅园里又熬药了。骤然降温,郡主着凉了。
据说税银找到了,金大人立下了大功。许多人上门来道贺,女眷递了帖子来给郡主贺喜。
桐桐接了帖子翻了翻,给廖嬷嬷:“王家夫人来了,这是要见的。见见吧!”
廖嬷嬷学会什么都不问了,反正主子回来了,这便罢了。
如今吩咐说见,那便见见。
王家夫人见到一娇弱美人,半歪着,素面朝天,头发松松的挽着,一说话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实是病了,可总也不见人,倒是叫人觉得我傲气。”
“岂敢!岂敢?”
桐桐指着凳子:“夫人去那边坐,挨得近了怕过了病气。”
这还怎么长留?不过是请个安,赶紧告辞,以免耽搁郡主养病。
桐桐赧然:“不瞒夫人说,我这说病也不是病,就是老早的事想不起来,便是偶尔闻见什么香气,气候熟悉,都好似能唤起什么似的,故而,才总是头疼。
此次来金陵,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事,担惊受怕了一路。才养的好些了,这一降温,一贪凉,就又病了。只怕呀,我当真是跟这江南有些妨碍。”
“郡主放宽心便是。”王家夫人语气温柔,说宽心的话,“金大人此番立了大功,捉拿了陈王余孽佛王,又斩杀了张百胜那般悍匪,更是追回了税银……郡主只管安心养着,而今江南大安。”
“是啊!太平了,咱们这些妇孺才不至于忧心,才能安生度日。”
正是如此。
说了一会子话,对方就告辞,说不打搅郡主养病。又说有几样京城来的鲜果,随后给郡主送来云云。
两人友好的见了一次面,聊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此次会晤。
客人一走,桐桐就起身了,她是真感冒了,药就算了,她喊银翘:“端姜汤来,其他的药就不熬了。”
是!
姜汤一碗,打了个哈欠,捂着三层被子睡觉去了。这一觉,发一身汗,明儿一早起来啥事就都没了。
她是没事了,可江南的事大了。
因为四爷找回来的税银,跟之前丢失的都对不上。把个人丢失的和朝廷丢失的加起来,数量连这个总量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而且,这里面没有税银的款式,银子不是运往国库该有的样子。
王子腾、甄应嘉,以及金陵本地的官员,还有其他的官员还未能收到消息。但摆在眼前的就是这样:银子多出来了。
四爷以钦差的身份坐在正中:“而今,已经去请失窃的苦主去了,这银子横不能凭空就冒出来了。诸位也莫要往我金某人脸上贴金,什么追回了夏税,没有的事!
在下的差事没了呢,夏税呢?江南突然多出来一间国库,银子凭空冒出来了。可这里面却没有夏税,滑天下之大稽。”
王子腾眼含笑意,余光撇向甄应嘉:是啊!这银子打哪冒出来的?税银呢?
之前还怀疑金镇,看来真是多虑了,这位郡马确实跟甄家是两码事。他将此案破了,银子讨回来之后没有含糊,而是将此案挑明了。
这就是一桩足以震动天下的贪墨案!
而且,税银呢?这个东西更要命了!你们假借张百胜的名号行事,私自挪用了税银……问题是,你们拿税银干什么了?
甄应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爷看着卢宝昌笑了笑,“卢大人,本官觉得该为张百胜洗刷冤屈!此人被冤枉了。他便是反贼,律法也不该叫他蒙受不白之冤。”
卢宝昌看过去:“金大人何以故意点卢某。”
四爷看向王子腾:“大人是否一直对金某心有疑虑,为何姑苏就不闹贼呢?这贼是否跟金某有关……您是这么想的吧。”王子腾眉头一跳:“金大人此番,已将我心中疑虑尽除。”
四爷摇头:“此事,金某心中亦是疑惑,可却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直到这次抓获的陈王余孽中,有一僧人,此人乃是姑苏白云寺主持。”
“这僧人之故?”
四爷摇头:“这僧人曾受人指使掠夺孩童,指派他的乃是一女子,年轻貌美,在姑苏,她的身份还极其特殊。”
谁?
“贾雨村贾大人的夫人。”
什么?
“您可知,贾知府赴任半路英雄救美,从而成就了一段姻缘?”
“知!”
“那您可知,此女与卢文辉卢大人关系特殊……此关系非男女关系,而是从属关系。”四爷说着就看向卢宝昌:“卢大人,卢家花费巨资养瘦马以赠人……可谓是用心良苦。”
卢宝昌才要说话,甄应嘉愤然而起:“你……卢宝昌……你大胆……”说着,一拍桌子,厉声呵斥:“将卢家一干人等尽数羁押,细细审问。看其中可有其他隐情。”
四爷:“……”
王子腾:“……”他多看了甄应嘉好几眼,这个说话的时机真巧。
四爷没再言语,一句‘细细审问’就是在告诉卢宝昌:别急着交代,拖着!只要拖住了,就还有机会。若是铁网山事成,就还有翻盘的契机。
这话自己听懂了,卢宝昌更是听懂了。
既然要拖住,那就拖着吧!
四爷将案情写详尽,一份是给朝廷的奏折,一份是密折,加急送到御书房。
御书房里,半夜密信到了,皇帝接过来也马上看了。
他连着看了三遍,才慢慢给放下。这件案子……近一年了,就这么给破了。盛名之下,倒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
卢家有鬼,甄应嘉做主缉拿……皇上起身慢慢的踱步。良久之后,他站住脚,朝东宫的方向看去:拖住,等的是你。
你若是悬崖勒马,不从此事,那这个案子便可不再往下追查了。那税银去向大家心照不宣,了解了此案就罢了。
你请辞太子之位,自圈于府邸,逍遥过一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你若是不肯悬崖勒马……皇儿啊,你叫父皇拿你怎么办呢?
东宫在天亮之时,一个小黄门也传递了消息进去。
太子净面之后接了密信,而后攥在手心里:卢家……不济事!
而今当如何?
再去看密信,又是金镇坏了事!
这个金镇,当真是克星,怎么遇到此人便事事不顺呢?难怪之前有老道跟太后说,那甄家三姑娘乃是福禄极厚的,亲近她,必能万事顺遂。
而今再看,果然如此!这种案子,他这样就给破了?
未免太轻巧了些!若说郡主给带去的福禄,好似才说的过去。
他这般想着,抬手将伺候的人打发了,在书房里转着。
良久,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父皇,儿子无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