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109

贾珍死于非命,此板上钉钉。

一时间,京城舆论哗然。谁人不知道宁国公府名号?谁人不识贾家?那可是贾家族长,被人给杀了?

怎么杀了的?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一夜之间便有许多个猜测在坊间流传。

有说贾珍不孝顺亲老子,贾敬走了,把贾珍也给带去了;有说贾珍好-色成性,此为女子争风吃醋,这才使得他殒命;还有说是贾家为挣族长之位,两府之间面和心不和,这才害死了贾珍,矛头直指荣国府。

荣国府内静悄悄的,老太太说又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心伤,不见人;王夫人吃斋念佛,佛堂里时常有诵经之声。贾珍是宝玉以及三春这一辈的长兄,他死了,按照礼法,当有孝悌,也当按制守丧。

贾琏忙着外务应酬,去外面打听这案子该如何了,至少面上是这样。

王熙凤一边照料家里,一边色厉内荏:“……我等着官府来拿我?送个山楂露有错?送个人参是错?分了青橘过去还是错?两府里素来有来有往,难道只此次是这般不成?阎王要召了珍大哥哥去,与我等何干?

但凡害人,总也有个缘故。而今这般,冒着杀头的风险……为了个什么的?若判我们有罪,那也不过是个糊涂的官罢了。”

平儿低声道:“您何故动气?事赶事,巧了。想来无碍!”说着,摆手叫其他人出去了,这才附耳在王熙凤耳边细说:“……珍大爷……跟蓉大奶奶……”

王熙凤眼睛一瞪:“休要胡沁!”

“若有半句假话,叫我舌头长疔,回头叫阎王老爷拔了我的舌头去。”

王熙凤心里一慌,莫不是怕这件事露了,老太太这才刻意安排……

想到此处,她眼神一慌:“快!请你们二爷回来!”

正说着呢,贾琏回来了,一进门就见这主仆一副见了鬼的惊吓样子,就问:“官府来人提审了?”

“未曾!”王熙凤上前拉了贾琏进内室,低声问这个事。

贾琏‘嘘’了一声,“什么得脸的事?问这个作甚?”

王熙凤:“……”那便是真的了。

“你素来与蓉儿媳妇交好,竟不知?”

“这事岂能说出口?”王熙凤‘呸’了一声,“必是珍大哥哥行禽兽之举!蓉儿死的么?那王八羔子,半点气性也无!若是我,我便拿刀捅了去,回头便是偿命那也是一条汉子!真要是这么死了,他媳妇不会比他多活一天,必是追着他去了……到了那头,也得个好下场……”

“你收了声吧!”贾琏靠在边上,“蓉儿才多大?他老子磋磨起他来,你或是未见?”

“本以为是他不争气,他老子教训,原也应该!谁能想到是这般……”王熙凤说着,这才朝外一瞧:“而今这案子……怎么了结?姑父必是不管的,而今瞧着姑妈也淡淡的。太太使人叫珠大哥去跟驸马打听,可那边只说知道了……守在道观,竟是不曾回来一次。今儿早上,太太使唤人给我叔叔送了信去……”

说着,就打量贾琏:“你不出去打听去,怎生早早的便回来了?”

“此事办的,你不知,我不知,咱俩到成了那一对瞎了眼的!既然事能办下,能迷了你我的眼……那此事必能平的?难不成这家里没了你,没了我,明儿便败了?”

王熙凤讪讪的:是呢!管家管了个甚?

是的!桐桐也觉得此案到了这里,贾家这算是走到了头了。

可就在此时,有人投案了,自述是他谋害了贾珍。

这人叫柳葵。

“谁?”

“柳葵!”四爷写下一个名字,而后在边上标注上,‘理国公’、‘柳彪’、‘柳芳’,最后想了想,又写下一个名字——柳湘莲。

桐桐想起来了,理国公府乃是八公之一,老国公叫柳彪,他的孙子柳芳承袭爵位,而今是一等子。

柳湘莲是理国公府的子弟,而今这个柳葵是:“柳芳的谁?”

“堂弟。”

桐桐惊讶了:“贾家的命案,柳家抛出一个人来认领了。”总是说什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话,之前对此其实是没有太大的直观感受的。

但这次不同了,这是有人要出来保贾家!可问题是,贾敬没了,贾珍也没了,贾母和王夫人都是女流,剩下的就是贾赦,连家事都不管。而贾政也就那般模样了。

他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一保到底的。

晚上三王上家里来了,而今这个时节,白日里暑热还未退,但晚上确实极凉爽的。

干脆就在园子里坐着,月亮明晃晃的,又有灯照着,小风吹着,十分舒畅。

三王将扇子一合,顺手拍在石桌上:“大理寺审了柳葵,柳葵的证词……”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份来,递了过去:“你看看。”

谁杀了贾珍,彼此心里都有数!追求真相什么的,这有时候真没那么执着。毕竟像是这种后宅手段,只影响贾家,并不会危害他人。拿下贾家也行,若是不能,他们对这背后的事更有兴趣。

四爷接了过来,将灯往跟前挪了挪。柳葵在证词上说,他在贾敬的葬礼上对尤家三姐一见倾心,心中有了娶其为妻的念想。但因着家中已无父母,正想借机找家中其他长辈做主。他也跟人打听了,那尤二姐有婚约,但是尤三姐并无婚约。

又知道,尤二姐所许人家并不如何光鲜,便知自己这般家世要娶三姐儿的话尤家并不挑剔。为此,他在哪一日夜里专门请了贾珍吃酒,贾珍是应承了要去说和的。

谁知过了没两天,他又去宁国府为贾敬上香,没想到意外的看到了贾蓉带着尤家姐妹要出门。

家里正办丧事,却要送客人出门,他不免跟上去要看的究竟。却不想看到贾蓉将那姐妹俩送人,又对二姐儿、三姐儿极其不尊重。

而尤三姐更是在路上谩骂了一路,说被贾家兄弟父子当姐儿粉头欺辱等等。他心悦尤三姐,故而心疼怜惜对方。因着有娶她之念,又告知了贾珍。贾珍这般行事,岂非羞辱于他?

出于这般心理,为了尤三姐挣脱牢笼,他决定要杀了贾珍。

他曾在外面饭馆吃酒时听说,有人吃了螃蟹和山楂、青橘、柿子等物之后,便暴毙而亡。又有海商说这些东西合起来吃会死人的。

这才设下这么一个局来。

青橘是他给理国公府南边庄子上定购的,说价格高,都喜食!理国公府的庄子与贾家紧挨着,贾家庄头为了讨好主家,这才主动送了。

贾家自来一体,两府不分彼此,荣国府有的,必分宁国府。他们家又有规矩,长辈跟前的阿猫阿狗,一根草一朵花都是贵重的。因此,只要分过去,贾珍必用。

至于果子露,他说,他把其他的都买下来了,贾家常采购的那家铺子里除了山楂的再没有别的可选了,这事便就成了。

而螃蟹嘛,秋里必吃。他并不知道对方会哪一天吃,若是等不到,他会去贾家做客,表示想吃螃蟹,想来贾珍也能死。

只是没想到,没到他预想的日子,贾珍便吃了螃蟹,而这些东西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至于寒|食散,总也有吸食的,贾珍不能喝酒,愿意吸,谁也管不住。这个不是他能想到的。他更没有想到,贾家的老诰命心疼侄孙,会赏赐了药酒和人参叫补养身体。

这般几下里凑到一块,便要了贾珍的性命。

除了柳葵承认,他确实谋划着杀贾珍以外。卖寒|食散的也找到了,也确实是有人撺掇他卖给贾珍的,这个人是赖升。

而赖升作为宁国府的世仆,只想讨好主子,完全没有要害主子的动机。

剩下的就是贾母赏了药酒和人参,药酒是有微毒,但绝对不足以致命。人参乃是补药,老人家把好东西赏给侄孙,侄孙听话的用了,这是错吗?

这不是阴差阳错吗?

很清楚的案子,在柳葵主动承认谋杀之后,便把案子翻过来了。

四爷点了点这个柳葵:“审一审,必有破绽。”

对!但问题是,认这个结果呢?还是不认这个结果?

认这个结果,那就是一力把贾家往死的压,但在不知道这些人非保贾家的理由之前,是存在风险的。

四爷将这供词放下,才要说话,便听见脚步声了。

桐桐烤好了肉亲自端过来了,说私房话不方便仆从靠近,干脆她自己端过来。而今能找到西域的孜然,洋葱等物,她也就酷爱烤肉。

今天晚上烤的是五花肉,滋滋冒油的那种:“三兄尝尝,味道如何?”

三王:“……”朝廷那么多事,你这小日子过的倒是滋润。嗯!这肉烤的,一点也不油腻。

桐桐把白菜叶子递给四爷:“包着吃。”

四爷先把那证词挪开,怕沾了油,这才接了过来。

桐桐眼睛一扫,看见了第一页,心说,这证词处理倒也算是专业。但是,以柳葵的出身来说,一顿板子下去,就说了实话了。

四爷说她:“想看就看,无碍。”

桐桐便拿起来看了,三王扫了两人一眼,也并未在意。

在桐桐看来,这证词其实漏洞百出,看似事件都有,都能对上,但其实顺着细节查必能找出漏洞,比如细查赖升,查卖果子露的铺子,查江南的种植柑橘的庄子,这都是方向。

但如此一来,反倒是被人牵着走了,案子便只停留在这个案子上。

三王嚼的非常慢,嘀咕道:“我就想,这贾家要真是有图纸,图纸早露了。有没有贾家,那么重要?他们到底怕什么?要保贾家什么?”

桐桐脑子里激灵一下:“人!”

什么?

桐桐看向四爷,见四爷点头,她才看三王:“兵部!”贾赦五千两银子就能应承孙绍祖在兵部候实缺,那证明贾家能在兵部安置人这件事,在一定圈子里不是秘密。

兵部,报功就能晋升,对吧?

一则,这里面是否有冒领军功的事;二则,通过贾家安置的军中官员,都可靠吗?没有其他的别有用心的人?比如北边的异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