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绑了?
冯唐指了指而今所处的驿站:“在这里被绑的?”
是!正是在此处被绑的。
小厮将始末讲了个清楚,意思就是:公子交代了,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可派人过去救。若真是派人了,只怕不等找到他们,他们先殒命了。
冯唐冷笑出声,下令:“将这驿站的上下人等,都押过来。”驿站是朝廷的驿站,在这里有人被土匪绑走了,他们却若无其事。
一不报官,二不提醒来投宿之人,他们岂能无辜?
驿丞有个二十七八岁,这会子被押来,那是满脸的委屈。问他前夜可有人失踪,他摇头:“未曾!”
“未曾?”
“是!”
“那之前投宿几人?这一行人去了何处?”
驿丞想了想才道:“自京城中来了两位公子,一位一身白袍,一位一身蓝袍。两人住东厢暖炕。另有随从八人,就在隔壁通铺住。”
说着,还看其他下属:“可对?”
“对!正是。”
有杂役忙道:“两位公子要了一壶酒,要两样素净的菜色。小小驿站,只有浑酒,温酒后取了一壶给送去。菜色……小的记得是莲藕一盘,豆苗一盘,再未要其他。
倒是其他人要的多些……炖了一条羊腿,饼子一盘,一个猪头,另有浑酒三坛……”
众人都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驿丞辩解:“咱们这地界,夜里风大,呼号有声。早早便关了门,也都早早歇下了。临睡前,小的还专门给公子们请安,若是需要热水便叫人去取,灶上一直有。有个哑巴婆子就在灶前值夜。又交代夜里万万不能出去,这山中有狼。”
“之后呢?”
“之后小的们就睡了。早起起来,客房门开着,炕上放着银钱,这是住店钱。小的以为客人急着赶路,起来急匆匆就走了,行李都带走了,马也从马棚里牵走了,那这自然是离开了……”
“你们未听到丝毫动静?”
驿丞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夜里风大,您住下就知道了,什么声响也听不着。”说完就看其他人:“谁听见了?”
“睡……就睡死了!平日里忙一天,往炕上一躺,莫说听见了,便是土匪将小的绑去,小的怕也是醒不了的。”
冯唐:“……”
卫若梅:“……”
这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卫若梅低声建议:“金大人以破案、断案而闻名,您看……”
于是,四爷终于等来了这两人。
冯唐一脸赧然:“此处距京城这般近,却有此等恶事……”四爷就笑,这是怕公主怪罪,因为他儿子的事影响行程。之前一直说,应该快一些赶路,一定得赶在落雪前进入北境。
现在这一耽搁,或许耽搁的是大事呢?
这也是在问:您要是觉得耽搁,那送五百两银子过去,赎了人回来也可以。
冯唐就是这么想的:要管吧,怕耽搁这边的大事;只要人不剿匪吧,这是失职呀!因此,该怎么做,还是听您和公主的。
四爷听完,就说冯唐:“这驿站必有眼线……”要不然不能这么准确的知道这里住了有价值的人。
冯唐点头:正是!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将人都看押起来的原因。
四爷又说:“驿丞以及驿站里的人,可能无辜,也可能心里有默契。他们知情,但未曾做绑架之事。比如,饮食里若是都带有蒙|汗药,不管是真不知道吃进去的,还是心知肚明配合的吃下去的,一时不好甄别。
这个罪名太大,且他们都是当地人,相互包庇是必然的。只要没亲手绑架,他们便不必认罪。非要审问,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将驿站之内所有人羁押,没有封锁消息。
咱们此次人太多,惊动了周围不少人。那么些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能传出去。若是审问的消息传到土匪耳里,他们必认为要围剿他们……若是如此,恐怕对冯公子不利。”
“金大人所言甚是!”冯唐忙问:“那以您之见呢?”
“放了驿站人等,他们在当地府衙都有档,这一点与土匪不同。土匪不知模样,隐匿之后确实难寻找。可他们却跑不了。既知审不出来,还会给贵公子带来风险,那就不如放了。事有轻重缓急,救人要紧。”
四爷说着,就起身:“二位稍等。”
冯唐和卫若梅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
四爷取了一匣子散碎的金银来:“你们随身带着的必不多,这个价值该有千两。先依照对方的要求,去赎人。对方不想惹祸,必会放人的。不要想这股土匪怎么办,此事本官会上报朝廷,咱们离开后,由朝廷派人清理。”
“遵命!”
两人还是接了这个现银,又凑了银票还给了四爷,四爷也都收了。
这伙子土匪确实狡猾,卫若梅亲自去了,叫小厮带的路。
那个地方是一处悬崖的下面,四周好似已经无路可走了。卫若梅问这小厮:“你未曾记错?确实是此处?”
绝不会错,“这里……”小厮指着歪脖树下面的石头,“说好了,银子放在此处,而后就可以离开。他们自会放人!”
卫若梅将匣子放下,朝上看了看,怀疑上面藏着人。他怕有人盯着他,因而并未做多余的动作,放下之后,带着小厮下山,在山下等着。
他没猜错,悬崖上确实有人。等卫若梅离开,上面果然放下了一条绳索,绳索下吊着个筐子,筐子里坐着个人。这人将匣子抱起来,打开粗略的看了看,而后拽了拽绳子,框子又被吊起来,上了悬崖顶。
这人从筐子里出来,说等在外面的人:“老七,撒鹞子,放。”
一只鹞子振翅而起,飞到另外一座山峰去了。
桐桐距离这三人仅十来步远,就在树上坐着呢。
她看着三个人将银钱倒出来,金银分开,又拿着这个金银看上面的标识。
一个说,“这金银成色竟这般好……之前从未见过。”
另一个说:“先生,这来头确实不小!驿站住的可是公主……那小厮确实进去了……”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样貌普通,文质彬彬,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像是私塾先生。他拿着金鱼造型的金子,目露沉思:“坏了!”这玩意必出自宫里!
一旦惊动了上面,上面要认真查,岂有不完之理?
这边话音才落,桐桐便笑了起来:“怕了?”
三人面色一变,那俩黑壮的汉子转过身来,将那‘秀才公’挡在身后,都朝这边看。这才在树上看到了人。
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坐在树杈上,笑盈盈的朝这边看。
枯黄的树叶还未掉完,但坐个人上去还是极为醒目的。之前未曾发现,什么时候上去的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了,然后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三人。
‘秀才公’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两人:“老七、老八,让开。这位小英雄无恶意!”
桐桐歪头看这人:“那可未必!”说着,指了指三个人的手:“不觉得手麻?”
三个人看各自的手,就见手指在变色,慢慢的黑了起来。
“这是……”
“这……”
‘秀才公’看看手,又看看那一匣子金银:“毒?下|毒?”
桐桐在树杈上晃着腿:“这回真怕了吧?”那金银上早就撒上了,冯唐与卫若梅也碰了,不过是喝了四爷递的茶,自然无碍。可这些土匪得了金银必是要分赃的,这一扒拉,必中|毒。
其实叫他们中|毒不是目的,叫他们知道宫里出来的东西上带着毒,这才是目的。
‘秀才公’左右看看,而后盯着桐桐看。此子二十上下的年纪,嘴上却不见胡须。细听嗓音,竟是觉得尖细了一些,不如男子那般浑厚。
再想想那宫里的物件,想想山下驿站住的是公主,若是再细想此次朝廷派人往北境,又有老勋贵接连出事。
将这些串起来,那公主与驸马此去,必肩负重任。
若是如此,那他们身边带的人……都是什么人呢?就像是眼前这个少年,他像是宫内太监,又是擅长用DU。
‘秀才公’往下一跪:“不知内相有何才差遣?”
桐桐:“……”内相?太监?我吗?嘿!什么眼神?
但随即一想,也有点明白对方的逻辑。他们对宫廷不了解,因此便以为宫里会用太监办一些私密事。
行吧!太监便太监吧。
桐桐从树上跳下来,朝前走了两步:“差遣?你倒是自信。”
“内相若要取我等性命,我们早就没命了。”‘秀才公’忙叩首:“故而,小的斗胆一猜,内相必有差遣。小的们未行恶事,所求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
小的们也从不敢过贪,正如两位公子,身价何止五百两?只怕是五千五万也会有人捧了银钱来救。但小的们只敢要五百两,分于兄弟们好过冬的。”
说着,又叩首:“小的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祖上也曾有田有地有庄子,可惜,贵人们自京郊朝外置产,若不卖田地宅院,总也有人骚扰不得安生。也曾报官,可报官有何用?不外乎官官相护而已。
小的们无奈,只得带着家小隐匿山林。又听说有人要买了山林好围猎,小的们被逼无奈,最初打劫也不过是吓唬那些豪奴,却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今遇到内相,可真是如遇再生之父母,焉有不从命之理?”
桐桐:“……”这话八成都是真的!但打不过就认怂先保命的德行,真的是很适合走偏门。这种人长了一副极有欺骗性的模样,又一副说怂就怂的性子,真的天生就是干坏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