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宇琼楼130

桐桐面前放了一堆信,她把家信先拿出来读了。金家说,史家上门了,带了贵重的礼,十分郑重。

这是贾家眼看要坏事,史家急切的想要撕扯开关系。

她简单的看过,放到边上,回头先给家里回信。

再看还有黛玉的信件,问询是否会和亲,她也直言,这是元春所请。因未给回复,便求了她母亲,母命难违,这才有此一问。

桐桐:“……”不难想象,她写这封信时得有多无奈,只怕贾敏就坐在她边上。

她顺手就给了回复:家族无力庇护女眷,此乃家族无能;朝廷若需女子和亲方能得以太平,此乃朝廷无能。

和什么亲?和亲!怎么想的?

处理过就撂过手,其中又有王子腾的信,林如海的信……林林总总,数十封信,她没有再看的欲望。

过了个年,这盛城正热闹。

有人状告陈瑞武女婿抢占了属下的功劳,报军功不公。紧随其后,又有人报,侯家子弟在军中非礼袍泽,对方不堪羞辱投井自尽。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问这都叫什么事吧!

桐桐就问四爷:“这都……真吗?”

“真!”

“什么叫非礼袍泽?”

四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灌醉了……”七尺男儿,受此羞辱,活不下去了,自绝而亡。

桐桐一拍桌子:“什么混账东西?!”

谁说不是呢?

四爷面色沉重,这是军烂了!造反不成,可也意味着御敌不成。

而今狗咬狗,这是水崇想清除庆瑞武和牛继祖,而这两人又不肯束手待毙。于是,你状告我,我状告你,一出出的大戏便往出抬。

桐桐就说:“该叫水溶回来。”北境的境况不能再恶化了,若是水崇造反,放出去的这些兵不是纪律严明的造反军,而是比强盗土匪还狠的兵痞子。

水溶跪在御前,头挨着地面。

皇上坐在上首叹气:“朕视你为异姓手足,常留你于京城,本意乃共享尊荣……可人心到底难测。”

水溶心里哆嗦,这位帝王看似绵软,实则不然,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若不是他的耐心,他当年做太子时就被废了。

陈王一系为祸,又有帝王偏宠,可到底叫眼前这人赢了。

水溶再叩首:“陛下,臣……惶恐!这些年来,臣享尽优容,臣身在京城,心在京城……臣……”

皇上轻轻一叹,水溶便不再言语了,只用心的听着。

“是啊!身心皆在京城者,方可纵观天下。龟缩于北境着,其格局其心胸,所差远矣!此番朕送你北归,他日,便是你要隔北疆而立,朕亦不后悔。北境不肯俯首为臣,便更不会为异族之臣……”水溶以额头触地,咚咚有声,声带哽咽:“陛下,臣何敢有二心?”

皇上笑着,将人亲自扶起:“去吧!回去吧。想当年老王爷何等英雄,那北境之地,可不知朕,不知朝廷,却不能不知北静王。”

水溶心里像是装了一只猫,北境的状况似乎是比陈瑞武与牛继祖所奏报更加糟糕。

奉旨回北境,即日说启程便启程了。

一脚踏出了京城,水溶回头看,京城巍峨,他这半生竟是从来未曾踏出来过。

思极自以为成竹在胸的过往,他臊的慌。自以为利用贾赦贾政之流,其实呢?人家何尝不是利用自己。

城外,一男子正等着:“王爷。”

水溶看过去:“贾先生?!”

贾雨村连连拱手:“王爷,如何舍了小的们?”

水溶看贾雨村:“时飞,你有大才,不该来送。”

“小的得王爷看中,怎能不来?”贾雨村说着,便缓缓的跪下去,“王爷于贾化而言,如再生之父母。在仕途折戟之时,是王爷给小的以容身之所,叫小的度过此生最大之困厄!因而,小的有大恩未报,怎可舍王爷而去。”

水溶将人扶起来,“先生请起,此来可是有话要说。”

“王爷英明!北境之事,小的已略有耳闻。金大人之能,深不可测。王爷此次归北,当慎之重之。王爷可更需时间来处理北境之事!”

所以呢?

“朝廷需得忙起来。”贾雨村低声道:“四王八公抱团已非助力,王爷北去,朝廷暂不能动王爷。那王爷还有何顾虑?其他诸王与诸公所犯诸事,与王爷何干?”

难道王爷不是一直装糊涂,在做‘糊涂事’?

水溶静静的听着,这个贾雨村倒是真有毒计。

“王子腾在江南,史家连同南安王驻守南边。”贾雨村的声音更小了了,他说,“王爷已不在桌边坐,何不掀了这桌子,搅了主人的宴席呢。乱中方可火中取栗!”

水溶:“……”这是叫自己将其他人都给卖了,这几家牵扯的事大,朝廷顾头不顾尾,难以兼顾北境之下,只能维持北境现状,这对自己来说是最有利的。

贾雨村又道:“何况,如贾家这般,他们多有对不住王爷之处,何必再顾念?”

水溶:“……”他笑了,上下打量贾雨村,“此时,如何能做呢?”

贾雨村知北静王已动心,忙又跪下:“小的无以报王爷大恩,愿亲自去放这把火。此事不与王爷相干。”

水溶懂了,贾雨村还是想起复!他的那些过往绝了他仕途的其他可能,除非他有大功。而今以身入局,揭开这个黑盖子,算不算是功勋卓著呢?

这许是他重新入仕的唯一的机会了。

两人合作,两方得利。他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贾雨村,贾雨村也不慌,就这么平静的与他对视。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北静王往北而行,贾雨村目送其离开。也就在十日之后,估摸着北静王即将抵达北境了,贾雨村去了刑部,告状去了。他说他曾在江南任职,深知江南之弊。而今,王子腾替代了甄应嘉,不过是一贪换一贪而已。

据他所说,他这几年暗中调查,因此,所告之事,件件都有实据。

他状告王子腾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包庇下属;他状告修国公府侯家,巧取豪夺,纵奴行凶;他状告理国公府柳家,吃空饷,贪墨了军械,又花银钱买通了贾珍,贾珍为其做了伪证。而后又怕此事从贾珍这里露了,逼迫家中子弟认下谋杀贾珍的罪名。

他状告西宁王府私自开采铁矿,曾私造兵器;他状告东平郡王在胶州岛有商船,背着朝廷与倭国来往贸易,交易之物多为禁贸易之物,包括粮食和铁器;他状告南安王在海域有岛屿,曾谎报海难死伤人数,却将人迁入海岛。

又告史侯爷曾受南安王指派,以兵为盗,在海上打劫来往商船。

更有贾家,牵扯出两桩命案来。

第一桩命案乃是多年前贾赦原配张氏被毒杀一案,他有人证,证明张氏确实是被杀。有贾家旧仆可以作证。

第二桩命案便是贾珍之死,虽无明证证明杀张氏之人与杀贾珍之人是同一主谋。但可以笃定的是,两人被杀的手段一致,而自称杀了贾珍的柳葵乃是冒任罪名。

不仅有命案,更有女眷放印子钱重利盘剥的,有豪奴构陷他人,抢占他人财产,疏通衙门诬陷他人等罪状共计十三条有余。

而薛家,被告做生意欺行霸市,恶意竞争,曾因收购铺子的事,在金陵勾结官府,以售卖违禁为由,将那一家父子三人打入大牢,直到以三成的价格将铺子卖给薛家,这才将人给放了。

这一家子从金陵消失之后回了老家,守着田地和老宅为生。这些都是证人,随时都能来作证。

这一告,当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四王抬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岂有此理!”不知是气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还是气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贾雨村。

压下这股子火气,这才起身:“进宫!”此事需得快刀斩乱麻。此人爆出的事端,大部分都是先帝还在位时候的事了。此刻拿出来说,居心何在?

“哪个王八羔子?”王熙凤白了脸,在院子里指天骂地,“何曾见过此等混账,求上门来一副嘴脸,转过身去,恨不能咬主子一口。”

平儿低声道:“老太太叫了,您速去!”

王熙凤走到一半了,忽的站住脚:“那印子钱可不是只咱放了,小心二太太将事只推给咱们。”

是!

主仆二人去的时候,老太太正指着外面:“叫了人去……找那什么村的,打断了他的腿!总有那一等人,最是前后两张脸,出门全靠嘴唇碰……只管打!”

王熙凤都要进去了,突然站住了:自家那亲婆婆究竟是怎么死的?保不齐真就是……自己再要凑到老太太跟前,琏二必恼了。

鸳鸯要拉她进去,她笑道:“我的好姐姐,难不成我真能找了人,打断人家的腿?此时进去,老太太立逼着办事,我又是那没能为的,若办不到,岂不是更惹老祖宗生气?”

说着,十分滑溜的走人了。

王熙凤一边走,一边低声跟平儿说:“回头,你把那印子钱的凭据都给周瑞家的送去。就说而今风头紧,只管叫她偷着收着。她有一女儿,嫁到了外头,她自有存的地方。”

“给她作甚?烧了也罢了。”

“傻子!这印子钱难道是我收的?这府里放出去的多了,一天几十宗的银钱,我跟你又是那不识字的,不过是被人哄了罢了!便是将来查出来,那是周瑞女婿干的,与二太太有关,也不至于跟咱们有关。”

平儿低声道:“如此……便撕破了脸了!”

“推过去,能少一宗罪,就多保二妹妹一分。只要二妹妹还能嫁那位郡王……咱们就还有救。”王熙凤说着,就冷笑:“再说,周瑞家的若是不贪,你再烧了也不迟!若是贪了,那也便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