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劫之前,有仙人名迦叶波,其妻毗娜达与迦德卢乃是同胞姐妹。一日,二女打赌,猜中神马高耳尾巴颜色者,将与自己的子女一同为另一人与彼子女之主人。彼时迦德卢已生千子,皆为那迦蛇族之王,毗娜达所生之卵则久久不曾孵化。迦德卢猜马尾为黑色,毗娜达猜马尾为白色。
“迦德卢性情刻毒,为压倒毗娜达,命自己生下的众那迦蛇王作弊,化作细若发丝的黑蛇附于白马高耳的尾巴上,使其呈现黑尾之相。毗娜达并未疑心对方使了手段,愿赌服输,便做了迦德卢母子的奴隶。其后毗娜达所生之卵孵化,诞生了神鸟迦楼罗。受赌约所约束,迦楼罗也做了迦德卢及众那迦蛇王的奴隶。
“众那迦蛇王与其母迦德卢生性阴冷残忍,不顾骨肉之情,对毗娜达母子百般欺凌。那迦楼罗天赋异禀,不堪虐待,奋力相抗,终以极大神通大败那迦蛇族,使自己与母亲重获自由。且立下重誓,将日食蛇族五百条,以平腹中恶火。此后,迦楼罗一族便以那迦蛇族为食,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文殊菩萨容色悲悯,低诵佛号,而后道:“那金翅大鹏鸟即是迦楼罗一族,而狮驼岭的白骨,其前生便是那迦蛇族。两族之仇,世代不休。也是业力纠缠,生生世世不得解脱,需得度那金翅大鹏鸟入我佛门,以无边佛法消此业力,方可解开这万古之仇。”
七分迦楼罗故事加三分大鹏造的孽,这都能扯到一起,竟然还真给他编圆了,顺便还把力保大鹏的真实原因给掩饰了过去。谁听了不夸一句:不愧为慈悲为怀的佛门,为了消弭两族之间冤冤相报的悲剧方才出手度化大鹏——才不是因为这个突然就被冠以迦楼罗族人的大鹏是如来的娘舅!
对于文殊菩萨这眨眼之间便可口若悬河的创作能力,温娇深表佩服。
只是,她也不是吃素的,适才言语的打机锋里,她特意扣着一半的话柄不提,为的正是此时。
她再度向下一指,轻风徐徐,霎时绕着狮驼国的地界绕了一圈:“如菩萨所言,这狮驼国的一国百姓,也是那迦蛇族转世的?”
文殊菩萨略沉默了一下,微低了眼眉,终于还是道:“是。”
“你们这些那迦蛇族也当真是个抱团的,难为你们了,居然死了都要转世到一处去,费去迦楼罗族四处寻找的烦恼,真是用心良苦。”温娇语含讥诮,对着下方的狮驼国说。
她的声音化作清风,经过袖中天方宝镜的转化,含着这一丝念力,徐徐拂过狮驼国的大地。念力中所含的诘问也同时掠过狮驼国的每一寸土地。
无数亡魂的哭泣与咆哮霎时从九幽喷薄而出,化作无数道不甘的飓风,从地底直卷向天空。那飓风仿佛化身为一条条寻仇的怨蛇,在三人身周狂乱的扭摆,向着两位菩萨露出怨毒的獠牙。
一丝不忍的悲悯,飞快的自两位菩萨脸上掠过。到底是讲究个慈悲为怀的佛门菩萨,有些杀戮若是不曾发生于他们的眼前,自然可以当做清风过耳。可一旦被血淋淋的揭露于前,他们到底无法漠然置之。
不再回答温娇的质问,两位菩萨不约而同的浑身祥光一盛,一圈圈延展而出,与那咆哮哭泣的鬼哭怨蛇相接。先是水火不容,继而那一张张不甘的冤魂的面孔陆续露出迷惘的神色,随后,便是解脱的笑容。他们的很快便在祥光中变得轻盈而透明,继而遁入了六道轮回之中。
然而一国冤魂,哪怕是两位大菩萨一起出手,又岂是一时半刻可以超度完的?
温娇望着这一幕,神情不悲不喜,唯见一派空明。适才她暗中以天方宝镜中生死簿的幽冥之力,牵出了因为横死而徘徊在狮驼国中不肯投胎的一国幽魂,一来旨在牵制二菩萨,二来则是为着借此良机超度他们。
其实超度冤魂一事,她虽不如佛门术业有专攻,但也不是不能为之。只是……佛门自己造的孽,自然该自己了结。
“怎么回事?”地面上,正在耐心的把大鹏三刀六洞的阿贡措被这陡然变化的鬼哭之声震得晃了几晃。
这回辟邪抢在镇恶之前,探手扶住了她,又在她站稳后,若无其事的丢开手。他望着天空,此刻天穹似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乌云惨淡,鬼哭声声,一面祥光普照,梵音阵阵。辟邪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鬼哭啸天,是殷娘娘跟人动上手了!”
镇恶因为慢了哥哥一步,心中不自在着,正将那探出去搀扶阿贡措的手讪讪收回,尴尬的甩来甩去,闻言面色大变,也抬头看了几眼,嘴唇用力一抿:“来的肯定是佛门大能!殷娘娘说过,那狮子是文殊菩萨的坐骑,白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大鹏更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敢再说下去。
阿贡措身体不动,娇丽容颜之上却闪过一丝恨色。她凝视着不远处的大鹏,眼眸深深:“不管他是谁,我也不会放过他!哪怕要我跟他陪葬!”
镇恶急道:“阿贡措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真是那个意思,我们兄弟才不会来助你!哎呀,我是说!我知道你恨极了这只鸟,想要折磨死他。可别忘了这只鸟根脚极不凡,这光景定是救兵到了。殷娘娘纵然神通广大,也不知道能拖延多久,你快速速了结了他!”
阿贡措一咬牙,眸中紫光大盛。
大鹏这边,冲天的鬼啸正好震飞了他脸上蠕动的群蛇。他终于得到出声的机会,扯着嗓子拼命的喊:“上面的!不管是谁!快来救我!我外甥……”
一把蛇形金剑洞穿了他的头颅,再拔出,又横出一道金光,削下了他的头颅。
那颗头很沉重的一砸地,滚了好几滚,还在抖动的嘴唇这才来得及说完最后的几个字:“……是……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