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被吴用、宋江等头领软磨硬泡,在梁山待了三五十日。秋天,宋江、吴用放“虎”下山。卢俊义兴致勃勃朝家赶,就在他快要到家的时候,“只见一人头巾破碎,衣裳褴褛,看着卢俊义,伏地便哭。”(第六十二回放冷箭燕青救主劫法场石秀跳楼)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卢俊义最忠实的部下兼好兄弟浪子燕青。卢俊义称他为小乙。
燕小乙被卢俊义的大管家李固赶了出来。小乙为了不让卢俊义陷入火坑,在路上苦等主人回来。主仆相见,小乙向卢俊义报告了实情:李固和卢娘子做成了一路,向官府报告卢俊义梁山落草的事。官府正在准备捉拿卢俊义,小乙劝主人赶紧返回梁山保命。
卢俊义认为李固有三头六臂也不敢背叛他,因为,李固来北京投亲不着,冻倒在街头,被卢俊义所救,养在家中,并做了卢家的主管。他是李固的再生父母啊!李固他长几个脑袋?自己的老婆也不会委身于一个下人啊!
卢俊义喝道:“我的娘子不是这般人,你这厮休来放屁!”(回目同上)卢俊义把燕青臭骂了一顿。
燕小乙再劝,卢俊义一意孤行。“燕青痛苦,拜倒地下,拖住主人衣服。卢俊义一脚踢倒燕青,大踏步便入城来。”(回目同上)
卢俊义回到家中,果然如燕小乙所言,他被李固报告公人所捉。在公厅上,李固和卢俊义贾氏做成了一伙,联合向梁中书告密,欲置卢俊义于死地。
燕小乙和李固,同为卢俊家下的仆人,一个忠心耿耿,一个恩将仇报,这期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令人深思。
卢俊义被打入了死牢。
燕小乙和李固分别去求见牢节级铁臂膊蔡福。燕小乙先于蔡福先到。“手里提个饭罐,满面挂泪。”(回目同上,古版)……“燕青跪在地下,眼泪如抛珠撒豆告道……说不了,气遭咽住,爬倒在地。”(古版)燕小乙情状、声口,真切感人,毕现对主人之诚、之忠,一颗火热的红心闪耀在读者眼前,笔者也欲泪如雨下。
燕小乙离开后,李固也来了。李固求见蔡福,不是来救主人的,他用重金委托蔡福谋害主人来了。李固许诺蔡福五十两蒜条金,办了卢俊义。蔡福问他要五百两蒜条金。李固答应了,蔡福收了五百两金子,让李固明早来扛卢俊义的尸首。人性之恶在李固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
董超、薛霸押送卢俊义上路。李固和燕小乙又来了。这次是李固先于燕小乙见到董超、薛霸。李固密见董超、薛霸的目的读者都知道了。他先送两个公人两锭大银,让他们路上结果卢俊义的性命,揭取脸上金印回来交给他看,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李固最后说的一句话很有意思。李固道:“我不是忘恩失义的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回目同上)哈哈,李固不知羞耻,说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两个公人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路上,董超、薛霸故技重施,绑卢俊义于树上,董超去外面望风,薛霸拿起水火棍“望着卢俊义脑门上劈将下来”。可怜的玉麒麟卢俊义!
董超在外面,只听一声“扑”地响,看见薛霸仰卧树下,水火棍撇在一边。卢俊义依然绑在树上,人却安然无恙。董超以为薛霸劲用猛了,摔跤了。他正要上来查看,自己也被一支小箭射死了。
读者猜出来了,燕青救卢俊义来了。
燕青从树上跳下,解开绑在树上的卢俊义,抱住主人,放声大哭。燕青在主人生死的关头,救了主人一命。
燕青背着卢俊义就逃跑。走了不到十里路,燕青累了。他们主仆二人就在村店里安下。燕青要出去为主人找吃的、喝的。等他回来时,卢俊义又被官兵捉拿,绑在车上。燕青无力夺回主人,只得上梁山去搬救兵。
燕青、李固,同为卢俊义的下人,都得到过卢俊义的接济和重用。二人对待卢俊义的态度,一忠一奸,一善一恶,一美一丑,一高一下,有着天壤之别。大师施耐庵用鲜明的对比,揭示了人性的复杂。
韩、赵、魏三家分了智氏族的田地,又将智氏一族全部诛灭。赵襄子杀死智伯,还把智伯的头颅涂上漆,当做自己饮酒的器具。赵襄子不但消灭了智伯的肉体,还要侮辱智伯的人格。赵襄子的极端行为引起了智伯家臣豫让的愤怒。
智伯有恩于豫让,豫让决心为主人报仇。豫让假扮为受过刑罚做苦工的人,怀揣匕首,混进赵襄子宫中,准备刺杀赵襄子。第一次,豫让失败了,被赵襄子放了。豫让又把自己的全身涂上漆,好像得了疾病一般,他还吞下火炭,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他在集市上乞讨,连他的妻子见面都认不出他来。这样,他就好刺杀赵襄子了。
有一天,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埋伏在赵襄子必经的桥下。准备刺杀赵襄子,又没有成功,被赵襄子捕获,丢了性命。
智伯对豫让有知遇之恩,豫让以死相报,符合古代士人“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精神。
春秋时期,楚庄王大宴群臣于寝店,美人俱侍。忽然风吹烛灭,有一人暗中牵美人之衣。美人扯断了他系冠的缨索,报告庄王,要他查明治罪。庄王想:酒后疏狂,人人常态,我岂为一女子上坐人罪过,使人笑话?轻贤好色,岂不可耻。于是出令曰:“今日饮酒甚乐,在坐不绝缨者不欢。”比及烛至,满坐的冠缨都解。竟不知调戏美人的是哪一个。后来,晋楚交战,庄王为晋兵所困,渐渐危急。忽有一将,杀入重围,救出庄王。庄王得脱,问:“救我者谁?”那将俯伏在地道:“臣乃昔日绝缨之人也。蒙我王隐蔽,不加罪责,臣今愿以死报恩。”
庄王对大将有知遇之恩,大将以死报恩,传为美谈。
李固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结局悲惨,罪有应得,没人同情;燕青对主人忠心耿耿,以死报恩,美名远扬,结局圆满。
人常怀感恩之心,苍天不愧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