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岛 作品
19. 牡丹生鱼片
他正想把写有“蓝记饮食店”的签子捞出来,改投到“天香楼”的瓮中。
蓝锦嗤之以鼻,心道,好粗糙的手法,就这样当场明箱操作,真当在场的人眼睛是瞎的吗?
端着盖了蹄髈的米饭碗的人群顿时有所反应,嗡嗡地骚动起来。
本来没有驻足的人们,此时也直觉将有什么热闹发生,赶忙围上来。
连那担着担子的货郎,吆喝也不吆喝了,把担了蓖麻子油的竹筐往地上一搁,探头探脑地打听怎么回事。
几声锐利的鸟啼打破了寂静,像是什么信号一样,只听人群中四散传来几个闷闷的声音。
“我说,谁看见换签子了,莫不是有人眼看着要输了,在这搅浑水吧!”
“可不是,人家天香楼准备了上好的食材,两份一模一样的,有人偏用自己带来的肉做菜哩。”
“不公平,不公平喽!谁知道她那肉里是不是给咱们下了迷魂药罂粟壳啊。”
“就是,勾得人越吃越虚,骨瘦如柴,街上一走,叫太阳一照打着晃就跌死了!”
“你们看啊,她们自家人,大的大,小的小,都瘦成猴样,面相都不好,能做出什么好饭食。”
“还是天香楼的正经厨子,做的菜有福运,吃得安心。大家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几人越讲越不是话来,饶是一开始还浑不在意的食客,此刻也愣住了一般,急忙把刚才吃得正香的饭碗,往蓝锦的桌子上一放。
又忙忙躁躁地躲得远远的,像是躲晦气一般。
蓝锦心头怒火噌噌直冒,你什么都能说,但不能污蔑我的菜。
正要把炖肉的锅托起来自辩,却见萧曼娘懒洋洋地信手一指,自她身边窜出一个小厮波,猛地撞将过来。
把蓝锦手旁的大锅连羹带肉地踢翻在地!
蓝锦看着倒伏的热锅,冒着热气的肉汤泼在脏兮兮的地面上,边上是被浇湿了的柴火,心中且愤且悲。
你怎么敢浪费粮食!
她和小秋都不舍得吃这样好的饭菜。从牙缝里省出来银子,花大价钱买最好的食材调料,一心为了自家小饭馆的生意。
起早贪黑地忙,人都快瘦脱了相。
为了改变入不敷出的局面,饶是这样都没放弃那需要些奔波的花糕生意。
一开张你就贱价摆宴挤兑我们,毁坏我们的原料,没得逞就污蔑我们用坏食材,还绵里藏针地下什么战书。
蓝锦没有让瞬间汹涌的情绪控制大脑,反而极力冷静下来。
她完全懂了。
这什么一百两的斗菜大赛,完全就是为了把她哄来当众羞辱的圈套,无论她怎么施为。
可笑她这样天真,真以为赢了拿奖银,输了照常过。
人家从没有把她当个平等的对手,只当她是指缝的蝼蚁。
天香楼那边的灶头完好无损,活跃的火苗叫嚣着舔舐黝黑的锅底,那积年的油脂随火渐化,彷佛滴下一颗黑泪。
汪厨子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
小秋率先反应过来,扑过来去执蓝锦的手,声音已带了哭腔:
“姐姐,你有没有烫到手?疼不疼?小秋给你吹吹。”
萧曼娘气势高昂地走上前来,不耐地随手把蓝锦姐妹往后狠狠一拨,清清嗓子道:
“有劳各位火眼金睛。在我天香楼的场子,断不容这样耍弄心机的贱民,毁坏百姓们的利益。”
“诸位放心,我萧曼娘绝不会助长这等小人的气焰。必定知会卢县令,叫坏人身体根基的奸商趁早歇业。”
蓝锦咬着牙,护住小秋,从地上捡起被撞翻的刀具。豁了口的刀划了她的手,她也一无所觉。
她抬头看了看自恃胜券在握的萧曼娘,那殷红气派的口脂,一张一合的嘴唇,分外刺眼。
却终究冷冷一笑,心中默念:好,你不让我做买卖,我蓝锦偏要把生意做到让你抬不起头。
蓝锦不屑自证,极珍惜地把自家的东西收拢好,擦干净双手。
拉着小秋,扬着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回家了。
后面的人群骚动不止。
“嘿,她怎么走了?这摊子事她也不管啦?”
“莫不是认输了吧,嗨,早听说她们家不干净,果然喽。散了散了,没有热闹看咯。”
“不见得嘞。这么没来由的事,都当没听见一样,莫不是她真有什么大本钱?”
“诶诶诶,你看,那黄狗在吃蹄髈,哈喇子直流,连地上那肉汁子都舔干净了。”
“哎呦喂,她家蹄髈是真好吃。哎,叫我吃上一整个,立时死在街上我也愿意啊。”这是刚才最后一个被人拉着放下碗的人。
“喂,不怕得罪人啊。”有人一杵对方的腰眼,往萧曼娘那使眼色。
两人袖着手,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远了。
人群渐渐散去,彷佛这事只是一件凡俗生活里落下的雨点子,悄无声息地融进土壤里,尘埃落定了。
徒留下几只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啃食蹄髈的大狗。
蓝锦走回家的路上并不好过,那些冷漠从众、大惊小怪的指点言犹在耳。她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惊涛骇浪。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理智地说,这是对手无能狂怒的诬陷。
在绞尽脑汁地计算怎么翻盘,怎么把对方踩在脚下,怎么打一个漂亮仗。
怎么把什么旁人都没见过的新菜变出来,扩大经营,叫世界上欺负自己的人统统消失。
另一个声音忍不住攻击自己,我这样天真,真以为在异世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活下来了。
原来我之前只是运气好,遇到的多是好人罢了。
现在看见那么一点点倾轧和黑暗,还是忍不住这么难过。
像被抽去了茕茕独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一样难过。
这么多人,三言两语就信了这样子虚乌有的中伤。
难道是因为我的好运气消散了吗?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活成这幅样子?
小秋一只手紧紧攥着蓝锦的手指,另只手从怀里抽出帕子递给她,那是蓝锦之前给她精心准备。
水蓝色布帛,绣了两只自在游水的小鸭子。
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鸭子就能自己存活、觅食、长大。
人与鸭子一样,共享这谁也夺不走的空气与阳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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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做的饭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真的,比娘亲做得还好吃。”
“小秋都长高了,而且脸蛋也长胖了。”
说罢挺起胸膛,努力地拿两只手揪住自己的脸蛋,用力往两边扯,彷佛这样就更胖了。
蓝锦看着小萝卜头,扑哧一声笑了。
笑着笑着,才陡然发觉,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眼泪滚滚地流了满面。
蓝锦转身去了后间,伏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好像穿越以来的惊惶和不安,直到这时才找到了一个出口。
她原本只是个厨子而已呀!
她都不懂得做生意,也不懂得怎么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只是对生存的恐惧,和养活幼妹的责任,迫着她像陀螺一样,尽力模仿着老板、进货商、家长等成熟大人模样,旋转不停。
从前自己只管钻研做菜,哪怕累了倦了,起手就能点个外卖,躺倒就有席梦思大床。
小秋张着小胳膊,拼命伸得很长,很用劲地把蓝锦抱了个满怀。
又用细嫩的脸蛋去蹭蓝锦的脖颈。
蓝锦回抱着小秋,就在这细小却咚咚有力的小心跳声中,终究彻底平复下来了。
她追求的是什么呢?什么是让她受尽挫折也要做成的?
是想赚大钱,为没有家世的孤女姐俩用银子筑起壁垒?
是想让更多的人吃上前朝后世的中华美食?
是想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过上自己希望的生活?
蓝锦想,都是。
她每一次在灶台前挥刀的动作,不单意味着温馨的袅袅烟火,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冷冷反击。
而且她很聪明,不是吗?即便是不熟悉的部分,她也上手得这样好。
傍晚,安静了大半日的蓝记饮食店,一字排开了几张长桌。
依旧是蓝记风格的招牌,上书:“烹饪秘籍大公开”。
蓝锦一改颓靡,笑容满面地解释,她将从零整治每一道菜,还会传授提升厨艺的窍门。
要有人对蓝记的食材不放心,随便去哪个摊铺买。拿过来立时就能当场处理,免费为君烹煮。
有人知晓白日间天香楼门口的风波,当即凑了这个热闹,拿自己手中活蹦乱跳的鲜鱼往前一递:
“我刚钓上来的,大吧,你做这个!”
蓝锦不忙着动手,反而先把自己面前的调料、厨具、果蔬和肉类一一过秤或刷洗,挨个说明自己的购买渠道。
然后才利落地宰杀了这条活鱼,拿干净的流水冲洗了好几遍。
去鳞去脏,放血去骨,削皮拔刺。拿反复清洗的厨刀——虽然一角豁了一个小口,刀随心动。
薄如蝉翼,透如绸纱,片片雪白,鱼的肌理脉络清晰可见。
蓝锦拈起一片展示,夕阳下的鱼生片透出一种轻盈的鲜活气,卷起的边沿反射着金光。
而后变戏法一般,将几片鱼生攒成牡丹样式。
蕊心点上一滴熬煮好的橙香果酱,边缘用青绿的山葵酱抹出两道写意的,如彗星扫尾般,由浓转淡的烟雾般的曲线。
她把削下的边角料先一步放进嘴里,方才从容地向看客展示这盘漂亮的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