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岛 作品
28. 蓝记诗酒会
开张那日的火焰醉烧鹅,到底没能让妙清和她独享。大厅的客人团团围过来,这个叫匀一点,那个叫再来一份。
实是那米酒香气太特别,勾人肚腹里的馋虫。一盆酱香浓郁的醉鹅不多时就给人夹完了。
当日蓝记酒楼的火焰醉鹅订单量飙升,几乎到了每个厢房人手一份的地步。
得亏新上任的采购团长纪大带着他一帮徒子徒孙们,在城里四处趸摸,没叫一只鹅活着走出昭应城。
自此蓝锦就多了一个称号:“酒香娘子”。
蓝锦琢磨着,既然白担着名儿,不如就借这东风,把名号落落实。
更惊喜的是,纪大乐滋滋地回来,言说蓝记饮食店常光顾的捕鱼老丈那里,网到了几尾鲜活的鲈鱼和鳜鱼。
秋风起,张公都要兴莼鲈之思。为着菰菜和鲈鱼脍,官也不做了,只管归乡。
她若是不抓住这时令的尾巴,岂不是辜负了这水中风情。
对这好吃又风雅的典故,有源远流长的几派。有说菰菜是茭白的,有说是一种好吃的粮食——菰米饭,也有一派,认定这是鲜美的地皮菜(1)。
要蓝锦来说,她都爱。
若是按张爱玲的人生三大恨事来说,一恨是鲫鱼多刺,那四恨倒是地皮多沙!
这种长在沙石苔土上的小小菌菇,有着淡淡的山野气,咬起来如雨打苔藓,有种咯吱咯吱的胶质感。
后世常有饭馆拿它来炒鸡蛋,谷氨酸和菌菇类的鲜味相互映衬,舒服得叫吃客觉得心尖痒酥酥地滴起了春雨。
怪道说有地方管这种菜叫“情人的眼泪”。
倒是莼菜汤,虽也拥有一大批拥趸。可是叫蓝锦看来,滑腻腻地掺在清水汤里,色香味中色之一道就有负盛名。
或许真是如某些人讲的,只是误蹭上了这名典的顺风车,才提升了身价(2)。
两种同样颇具盛名的鱼,弹跳着尾巴。
蓝锦并不打算做茹毛饮血之派,还是热热地蒸上,切打卷儿的葱丝,青红椒丝,淋一圈褐色的酱油,哗啦啦地泼上热油。
趣欲其鲜,味欲其真。有时简单的烹饪才能衬出最多的鲜味。
鱼是从背上开的口,很威武雄壮地趴在细长的白鱼盘上。
鱼盘子上被蓝锦写了两个字:“馋猫”。
客人看了直笑:“好促狭!可是,某愿来小娘子家馋鱼吃,做猫儿也使得。”
蓝记酒楼“望日诗酒会”的招牌摆上了,蓝锦待在柜台后面候着。果然有几个熟面孔兴致高昂,迈着四方步进了门。
“蓝老板,今日又有新花头?这诗酒会小娘子参不参加?”
蓝锦笑眯了眼:“郎君喝一杯烧刀子,我吃一片酱牛肉,我们争做一对酒肉朋友。”
来客皆哄然大笑,各自入了座。
悟雅奉上签筒,已有客人心生退意:“莫不是看谁抽到了几杯,就要饮几杯?我不来我不来,只吃小娘子家的剁椒鱼头和酒心桂花团,过过嘴瘾罢了!”
蓝锦含笑解释:“没有这样粗放。这里有两种选择,客人抽了签子。这种签子上有两个词,猜中谜底,就跟找到盆底藏的东西似的,是射中了覆。”
“另一个更简便,若答不上射覆令,抽得一个主题,念一句诗。或背或作,我也不管什么格律对仗,只消合乎主题便好。”
丁四穿着伙计的统一短打,手脚利索地给每位客人面前奉上酒菜。
有温热的黄酒,配了白切羊肉。又有娴雅的桂花酿,配了菊花糕、牛舌酥。发酵得宜的好花雕,配了煎鲈鱼。
亦浓亦淡,全凭客人选择。
只是那奔放大胆、袒胸露背的烧刀子,被蓝锦示意,放在了那追着问小娘子参不参加诗酒会的士子面前。
若说其他酒是酒中君子,风雅有余,胆气不足;那么烧刀子就是直白赤诚的关中大汉,一路烧着人的心肝肺。
那人倒一击掌:“还有那好味酱牛肉,小娘子可不能全昧下独享。”
蓝锦笑盈盈地给他上了一大盘:“客人别吃得太多,当心酒都喝不下一口啦。”
那客人和友人插科打诨:“老板看不上我的水平哩。”
锣鼓声一敲,蓝记酒楼第一届望日诗酒会拉开帷幕。
第一位客人把手伸向了射覆令的签筒,拈出一支一看:“包,田。”
他摸不着头脑,这却是什么套路?
蓝锦笑道:“我没有什么藏钩射覆之才,胡乱玩着罢了,客人只往简单的想。”
倒是他邻座的士子猜中了:“这包么,就是荷包;田嘛,便是‘莲叶何田田’。”
抽中签子的客人只嘟囔:“这个何,也不是那个荷嘛。”
蓝锦笑容不减:“莲叶便也是荷叶呀。”
士子只道:“正是这么说。小娘子爱乐府诗,也是温柔敦厚之人!”
当即夺了朋友的杯子,替他罚酒,痛饮一大白:“好酒,好酒!小娘子好眼光,楼内物什样样精致。”
蓝锦笑呵呵道:“只是附庸风雅,我这开酒楼的,最爱的还是孔方兄呀。”
悟雅手下的锣鼓轻击,诗酒会的花签筒又热热闹闹地转了起来。
鼓声一停,又有人抽中了一签,口中念念有词:“凤,水。”
他顺着蓝锦的发散思路略一琢磨,当即把签子还给丁四,答道:“是琴字,对也不对?”
另有一疏朗的娘子抢先答道:“古琴一曲凤求凰,高山流水觅知音,好生风流雅致!”
蓝锦笑兮兮地说:“诸君都是我蓝锦肚子里的蛔虫——不,还是叫知己好听些。”
鼓声隆隆地继续,又一男客抽中了一支签子,口中念到:“归,梁。”
他隐约能猜到所射是何种之覆,只是为人古板。心下想着,如此大剌剌地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庄重,有所冒犯?
有一唇红齿白的郎君正从外间绕进来,收起油纸伞,脚步款款,一副在此地家常惯了的样子。
“燕燕于飞,之子于归;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是‘燕’字。”
蓝锦心不在焉,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只顾着想:这小人鱼莫不是水里生的?怎么到了下雨天,鞋袜衣袂都不会沾湿,不见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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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氤氲的,倒衬得他越发面润如玉了。
倒是那位古板男客朗声道:“郎君好见地,我理该自罚。”当即满饮一大杯桂花酿。
放下瓷杯,不住称赞:“清香盈齿,甘甜醇厚。小娘子择酒之才,更胜诗才。”
蓝锦这才反应过来,复向萧仁禹甜甜一笑,遥敬一杯酒。
萧仁禹信手取来伙计托着的酒盅,指尖微挑,低头轻啜,像只仙鹤成了精。
似乎是酒气使然,映得他越发面若桃李。
蓝锦潇洒慨然,把酒杯一放,诗酒会又隆隆隆地继续下去。
接下来的客人,有的避开了射覆令的花签,直接抽了飞花令。
抽到了“酒”做诗眼,当即击节放声: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是李白赠元参军的诗。少年人意气轻狂,黄金白璧也不怜惜半分。歌月舞风,醉倒席上,公侯伯爵又何曾放在眼里?
只是她家可是开酒楼的,饮食酒水那就是给自家送钱来呀。蓝锦可是喜出望外,此风一出,就当是助我生意兴隆了。
于是蓝锦向这位疏狂的小郎君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不吝奉上最捧场的赞美。
几番笑闹,宾主尽欢。
有客人醉眼朦胧地探问:“小娘子的覆射令这样简单,个个都教旁人猜中了,莫不是骗骗我们多买些酒吧?”
蓝锦笑得狡黠:“这位客官,我家诗酒会上的酒钱随缘。只是你我之缘不能太浅,得深了又深,重了又重的才好哇。”
客人哈哈大笑,为之绝倒。
还有客偏要打包一份酒心桂花糕,缠得丁四无法,只喃喃道:
“今日实在是沽清了,这点心还得提前发酵,工序恁地复杂,一时半刻做不出的。客人,明日再来罢!”
客人不干,仍是一味地歪缠。
丁四灵机一动:“我们这还有小娘子亲自做的酒酿米糕,上头也点了桂花蜜的,客官要不要来一份?”
“这是从我们自家员工餐的份子里匀出来的,再多可没有了。”
客人疑道:“真是蓝小娘子亲做的?”
丁四:“真真的,我们员工餐,每日总有蓝小娘子的手艺。”
客人颇觉心里不平:“你们倒是好口福。都说蓝小娘子定了什么流水规程,千人做来都是一个味道,可还是她做的最是那个味道!”
丁四嘿嘿陪笑,心里只道:这怕就是小娘子说的,吃的就是个情怀,那种客人吧。
当下甜言蜜语,哄得客人心甘情愿地用两倍的市价买了这一份珍贵的桂花蜜酒酿米糕。
丁四一直给人送出了大门外:“您慢走!哎,小心脚滑。明日一早就给您备上酒心桂花糕诶~”
不得不说,蓝记酒楼上下,现已尽得蓝锦真传。
别管食材多么普通价贱,到了这里,都能翻出花样,身价倍增,还叫客人乐呵呵地走出这个门。
蓝锦把算盘珠拨得飞快,客人只见她翩飞的手指游来游去。
她招呼完最后一位诗酒会的熟客,扭头一看。
还有个修长的竹子精,杵在那里当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