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岛 作品
30. 黄金蛋炒饭
为着一缕春柳色短暂地停驻在了昭应城,来去任心,却也会感到孑然独立的寒冷。
她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
“我小时即病重,从没人敢让我喝酒。”
蓝锦侧头观察着他的面色,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萧仁禹倒是主动岔开了话题:“我也与小娘子玩个射覆令,可好?”
蓝锦欣然同意,萧仁禹道:“我觉得小娘子像一物。”
蓝锦眉头微蹙:“你才是个物件。”
萧仁禹脸皮薄红:“不,不是这个意思,是一种相似的感觉。”
蓝锦没有跟他继续“人是不是个东西”的掰扯:“你且出一个来听听。”
萧仁禹开口道:“柳,海。”
蓝锦即答:“月在柳树上,也在海面上。月上柳梢头,海上升明月。是月字!”
萧仁禹把一双黑沉的眼眸温情地落在蓝锦身上,半晌才说:“小娘子的光辉,虽然不可攀,不可捉,但也有一丝落到了我的身上。”
须知这几句诗接下来都有些不清不楚的意思。一句是人约黄昏后的引子,一句直白地点明了情人遥夜起相思。
蓝锦心下有些想要逃避,只当听不懂:“做什么这样客气,不过是吃了点我做的饭菜罢了,说得我像神女下凡一样。”
萧仁禹的心中并没有因蓝锦的态度改变分毫,而是换了一个温吞的方式:
“说起来,小娘子手中的饭菜,虽然更加精致美味;却也总能让我想到从前,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和我吃的最后一餐饭。”
“边关苦寒,物资不丰,买了借住的农家新腌的腊肠,炒了一份蛋炒饭。”
之后他就被送回了京城。
一个被折断了羽翼的、黯然坠落的练武奇才,曾经是不世出的天才又怎样。有谁会在乎他的死活。
折辱,猜疑,戒备,奚落,议论……都是他自己扛下的。
他本以为最多也就不过如此了,然而……
蓝锦照旧一拍他的肩背:“这却有何难,今晚回家,我就给你炒一份大繁若简、至尊奢华无敌蛋炒饭。”
“我跟你说呀,这蛋炒饭非得要用隔夜的米。你们这些不近庖厨的,肯定不知道,黏糊米饭刚进锅里,被水汽抱着,才没办法和蛋融在一起。”
“那种先把蛋煎熟、凝固得硬硬的,哪怕再给捣得尽碎,也是不行的。”
“非得要把米饭煸炒得干干的,再把蛋液往里一倒,直叫它每一粒米上都包裹上了金银蛋。”
“或是还有一种方法,先把一半的蛋液倒进隔夜米里,搅得糊涂涂一片。另一半鸡蛋倒进锅里炒香,再把蛋液米饭一股脑下锅去炒。”
“这就是要对颠勺功夫掌握得好,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口感的,我们还是都试试的好。”
“其实油好,蛋好,饭好,我还有自酿的好酱油,没有不好吃的。要说起来,我最爱用牛油来炒,牛脂肪本身就一股奶香。”
“你要是嫌不鲜美,那就网几只活蹦乱跳的虾,挖了虾膏,虾壳煸出虾油,掺在其中,保管让拍案叫绝。”
“炒好了,搁在竹筒子里,金的金,绿的绿。吸油,又带了植物的清香。”
“炒饭最好是雨后来炒,那时山里新长了各种蘑菇,鲜灵灵的,最提蛋鲜……”
萧仁禹含笑地听着眼中带光的蓝锦说个不停,只觉一颗心好似泡在温暖的蜜水里,每一寸都缓缓舒展开来。
待到二人赶去娘娘庙这边,已经是傍晚时分。游园会如火如荼,妙清师太盛情邀请他们二人来自己守着的做香囊的摊子。
这香囊用了寺庙里夏日采的荷叶,晒干了,一蜷蜷打着卷。还有供奉佛前的百合花,以及一些安神宁气的药材。
萧仁禹专门挑了一个绣有小鸭子的蓝色香囊,看着功效,精心选了几样香料药材。
自己拈着针线绣好了封口,还配上一跟浅绿色的丝绦。
然后巴巴地递给女主:“听闻连老夫人送给小娘子一个香囊。我虽不是第一个赠你香囊的人,却也是一番真心。”
“刚巧佛祖垂眸,让你我有缘在此相遇,小娘子容我借花献佛。”
蓝锦笑着收下了,只说:“无论什么时候,漂亮的东西还免费,那我蓝锦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夜色昏沉,蓝锦听到烛芯毕剥地爆出来一声小小的响动,干脆伸手拿铜挑子给按灭了。
月色凉,映窗棂,转花影。蓝锦把她可爱的蓝底小鸭子香囊放在枕边,将连老妇人送的香囊收进壁橱里。
没有办法,她喜新厌旧,喜欢新鲜的嘛。
如是,日子好像就这样无井无波地过了下去。
最大的波折也就是柳媒婆的到访。
天还刚蒙蒙亮,等到蓝锦一开酒楼大门,就发现一个陌生妇人在自家门口早早地候着。
柳媒婆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她的手:“哎呀,这可不是蓝大掌柜吗?今日正应了那句老话,喜鹊枝头闹,人有喜事到。”
“蓝大掌柜,我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蓝锦奇道:“能有什么好消息?捡钱啦?”
“蓝大掌柜真会说笑。有位陆大公子哥,家中可是远近闻名的富绅呐。正想和蓝大掌柜提亲呢。”
“他虽不是本城人,家里却有房有地,有祖传的生意,就在万年县。”
又怕蓝锦嫌远:“你放心,在万年县的最南边,跟我们昭应县北边的那些人家,离你这差不多的距离。”
还夸了这家人父母多么勤劳,本分能干,家底殷实。又说这人最是老实孝顺不过,就想着娶一位精干的夫人回去支撑门户。
“只要是一嫁过去,家里一应大小事,都听你的,能做主!叫你管着他咧。”
蓝锦已是见惯了后世相亲的套路,嗤之以鼻。
老实,就说明这个人没有别的可夸了;什么都听你的,就是说家务洒扫、应酬接待、捧巾拾帕、孝敬公婆,全都是你一个人的;管着他?那叫给人家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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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锦眼皮子都不眨,就一口婉拒了。
那媒婆像是看出蓝锦的喜好一般,只跟她说:“不仅是家境殷实,人家本人生得还格外好看呐。不是膀大腰圆的那一种。”
“人又白,脸又好,就是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蓝锦一边好奇,这媒婆是打哪里看出来自己爱好白富美的?一边却坚决道:“但他可不够富。钱说到底也都是攥在他父母手里的,多少能轮到他手中?”
“要我说呀,这个小郎君要是想出人头地,变成真正的富家郎,他就应该自己往外闯闯。在父母势大的地方,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他就应该出海,跟条大商队,三五年回来,说不定大赚一笔嘞。”
柳媒婆骂骂咧咧,被蓝锦忽悠得连茶都没喝上一口。手里顺了一袋子话梅糕,到底没有骂出声。
柳媒婆的出现如同湖面投了一颗石子,湖中不觉什么,可观鱼人受了影响。
这天黄昏,蓝锦在自家小院里捯饬着蒸花卤子玩,却见萧仁禹急匆匆地拎着两只大雁,刚从郊外赶回来。
他一见到蓝锦,还不等解释自己为何今日没有去酒楼用饭,就把怀里的一沓地契、刚猎到的一双大雁郑重地递了过来。
长身玉立,深深一揖礼:“这是我在昭应城中所有的地契,全都改了你的名字。”
“剩下的都是些银票,不值多少,却也是我目前所有。我萧仁禹想给小娘子提亲,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不管怎么说,请一定要等到我回来,求你万不要应许旁人。我有很急的事情要立刻去处理。等到我回来,一定会跟你说个明白的。”
蓝锦乍然听见这番突然的告白,还有余裕去想:首先像这种立flag的剧情,在古言里不都是见光死吗?主角之一必不会有好下场。
也不知是没有当真多一些,还是出于逃避心理多一些,蓝锦当下就是:当然不愿意。
本想客客气气地拒绝对方,却没想到萧仁禹只一下子把东西放下,就急匆匆地运起轻功,飞檐走壁,一溜烟跑了。
蓝锦有些茫然无措:这是什么情况?给我制造沉默就是默认局?
还是去隔壁借针线筐的悟雅回来,发现了蓝锦呆呆地盯着一小碟花露,开口问道:“小娘子制成了不尝尝,发什么呆呐?”
蓝锦醒过神来,从头到尾这么一说。
悟雅当即把筐一放,把腰一叉:“这怎么可以?这是不允许的!”
“小娘子你年纪小,没经过事。须知这世上佛口舌心的可多了。”
“我从前要不是被隔壁婶子用一个窝窝头哄了,也不能上这笑面虎的当,刚没了爹娘,就被远远地卖了。”
“有些人最爱盯着独身女娘,看不得她们过得好咧!”
“若你的好不是利于他的,他只怕想尽办法制住你,迫你为他所用。”
“何况说,哪有人自家上门提亲的?必得是他的父母长辈才行。”
蓝锦倒是想起来了,插了一句:“好像是说他父母亡故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