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天都走一遭

哒哒的马蹄声逐渐清脆,却被热闹的人声压下去。马车驶过朱雀门,蓝锦撩开车帘子,回头去瞧。


但见城墙高耸,从城墙根下看,更觉自身渺小,一眼望不到头。


城门两侧有巨龙盘旋,门钉大如人拳,铮铮威赫。


守城将士身着盔甲,手持长矛。


这是蓝锦第一次见到这么正式的冷兵器时代暴力工具,想想尖锐枪头的杀伤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向前眺望,远远能瞧见皇城金光璀璨的御瓦,脊兽排排立于飞檐。无一处不是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愈发熠熠。


蓝锦叫巡查的金吾卫晃了一下眼,原是他们佩刀上的宝石反射的太阳光。


收回远眺的目光,放下车帘子,一位开了家小饭馆的商会同胞小声对她讲道:


“大掌柜,这天都城路边摊子上的一口茶,都比我们那儿的陈酿卖得贵咧。”


蓝锦嘴角弯弯:“既来之,则安之。别管多奢华的锦玉堆里养出的人,也长一张嘴,一鼻子俩眼。”


“大家都长一张嘴,都要吃饭,没有平白断人衣食活路的道理。”


却说荣宝楼的人,早在蓝锦还没进城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风声。


眼下蓝锦领着一众蓝记商会成员,浩浩荡荡地直奔荣宝楼。守门的小二先一步挡住了他们:


“哎哎哎,哪来的乡下泥腿子?去去去,别挡人做生意。”


蓝锦一声嗤笑,扬声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开着门赶客的酒楼。”


“你家莫不是关了门、破了产、穷的得不开锅、端着个花架子唬人,正正经经的客人,怎么还往外赶了?”


“这样冷待衣食父母,砸自己饭碗。灶王爷见了,都得收了你们三辈子的财运。”


店小二急道:“嘿,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女的就是泼皮无赖,赶紧滚一边儿去吧。”


蓝锦完全不受影响,按着自己的节奏,把周家和自己签订的契约展开一扬,逐字逐句地开始从头念到尾。


有人拦他,她便灵巧地闪躲,只不叫人抓着。


悟雅身高压制,只跟耍猴一样逗弄人家的厮波,隔着帽子拎人家头皮——她怕脏了手!


蓝锦自顾自朗声道:“不会吧?不会吧?这一万坛上品桂花酿的酒钱,周大掌柜不会想赖掉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要赖我这——小小乡下女子,泥腿子——的帐吧?”


“看你这男人家家的,家大业大的,想必不能是这么个行事章程。不讲究得很呐,连我这小小女子都不如。”


收了嬉笑,脸色一肃:“那我蓝锦就要替天行道,清一清这样的行业败类了!”


楼间出来了一个管家,翘着胡子,同样满脸傲气:“小女娘,好心劝你一句。年轻人啊,没经过什么事儿,从哪儿来的,回哪去吧。这契约,我们家主子不认。”


蓝锦笑道:“既然是这样,我就更加没有顾虑了。明日我便带着货,就在你这种荣宝楼门口当街摆摊。”


“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但凡来有兴趣听故事的,喝我一碗酒,我跟他讲一讲——”


“这周大掌柜如何下单子不给钱,如何口口声声跟二皇子是一家人,如何给你们上边的抹黑的。”


“我们倒是没脸没皮的不要紧,赶了还来,就不知荣宝楼的面皮经不经得起长年累月的摔打了。”


管事倒真是有些意想不到,谁曾想蓝锦有这样的魄力和底气,打算跟他家干耗着。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忙遣一个厮波回去报知掌柜的。


周掌柜迟迟没有露面,现下正在二皇子府上伺候人家胡吃海塞,花天酒地。满脸谄媚相地奉承着。


二皇子听闻此事,瞥了一眼慌乱的周掌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用的东西,区区小事,也值当说给我听。拖进去打杀了就是了。”


周掌柜陪笑道:“等闲哪能麻烦您呀,实在是这小妮子狡猾,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也不知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声势浩大地纠集了全县城的食店掌柜,一个个的,都来天都要帐了。”


“一路走过来,惊动了不少人了。”


二皇子醉眼迷蒙,只把手一扬:“这还不好办,面上随便找个由头。你这样,太后,最近是头风发作,也就喝酒才能压上一压。”


“就这几天,我正想给她老人家献一份佳酿。你就派人传话,若那小娘皮能酿出一种取悦了太后的酒,欠款,奉还!”


“若办砸啦,呵呵,她这商会,一个也别想走出这天都城。”


蓝锦听到这个消息,心知肚明这是阳谋。却磕巴都不打一下,欣然同意:“定不负二皇子所托。”


京城大小粮铺商肆,摊贩酒家,一听到消息,知道二皇子要与这乡下小妮子打擂台,立刻避嫌,停售一切能酿酒的材料,生怕趟了浑水。


蓝锦的人在城中转了一天,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大掌柜,买不到东西,连生药铺子都不卖给我们香料了。”


“这会儿就算回县城去,一来一回也赶不上了。”


蓝锦略一思忖,当下雇了几辆大车,带着所有人快马去了郊外。


天都风水气候俱佳,城郊山上果然有许多野山果树,灌木丛中也有许多小浆果。


还有一些早开的梅花,全都叫蓝锦一行精心地采摘下来了。


又在附近一处庙宇借宿住下,每日晨起就去收集晨露,披星而归。


农家的新粮此时已入了仓,蓝锦逐户走访,精挑细选,收了一些品质上乘的米粮。


另一方面快快去信给妙清师太,问她有没有好点子。


如是众人日日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蓝锦按她用惯了的法子,使人按流程分配了工序,个个形成一条流水线。


你清洗,我削皮,他捶打,他榨汁。制曲、用曲、投料……专人负责。


分得精细,连大米都要磨掉一层外皮,才开始酿酒工序。


这天夜里,蓝锦揉着酸软的腰肢,回伽蓝寺的厢房,却见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在墙头蹲着等她。


一来她来,送过来一个乌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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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转身就飞走了。


蓝锦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多个小白瓷罐,个个都叫丝帕裹住,每个罐子上都有清隽的字体写了签子。


江南紫米、波斯红花、边塞紫草、吐蕃雪莲、西域沉香……


这些都是顶顶名贵的香料,寻常百姓见都见不到,更别提买了。


匣子底压着一张淡青色的花笺子:“闻说知己入京,以山野之力,撼地新天,甚善。香料为游历所得,盼助佳酿。”


落款不是名,不是印,乃是一团倔强跳动的火焰,和一条笨拙的小鱼。


蓝锦扑哧一笑,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管他叫小人鱼呢?


赶紧打开罐子,逐个嗅过去,心中的惊喜如涟漪一般越漾越大。


有了这些上品香料,正好为醇香佳酿添彩增色。


蓝锦指尖轻抚那个小小的火焰,想起那日有人说自己“研丹擘石,不改坚赤”,心中有一股异样的电流滑过,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到了启坛的那天,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峰。


太后由大公主陪着,听闻酿酒人是个乡下来的年轻女娘,破天荒地召见了蓝锦。


她执杯再抿一口,神思飘忽得很远:“这野山果味道,我少时也曾尝过……”


满饮一杯,眼角似有闪光:“岁月不饶人啊,那些时日终究回不去了。”


二皇子虽在一旁作恭敬状,面色却不大好看,咬牙绷着腮帮子,强笑道:“没想到这乡下东西,也入得了皇祖母的法眼。”


太后却放下银杯,高声道:“酿酒娘子何在?”


蓝锦荆钗布裙,再次下拜:“草民叩见太后,奉二皇子之命,民女与家乡商会共制。”


太后不怒自威:“便是你因商贾之事,闹得满城风雨?”


女主俯首应是,却并未请罪。


太后终是一笑:“此味甚好,你便说说,缘何你就能酿出此等佳酿。”


蓝锦一五一十坦诚以告,并不避讳原料断供、寻味山野之事:“想来天下万物,各得其所。山野间也有逍遥自在的本味,所生之材必有其用。”


太后朗声笑道:“好一个逍遥本味,好一个必有其用。老二,你也是富贵气象养出来的,倒没有这样的好格局。”


“使手腕框住区区一方天地,算得了什么?殊不知这天下并非你一人说了算!庙堂之外,英才处处啊。”


“来人,赏。”


便有一个满脸佛相的大宫女,笑盈盈地捧来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


“蓝娘子,太后赏银千两,嘉奖娘子以女子之身行商之才。”


蓝锦深拜谢恩,口中却不卑不亢:“长者赐,莫敢辞。只有一事不敢擅专,须请太后娘娘示下。”


太后颔首,示意她说。


“二皇子殿下日前当众承诺,若造得佳酿,便将所欠货款如数奉还。”


“现草民已得娘娘赏赐,不敢贪心。恐殿下有难言之隐,还请娘娘允准我能将赏赐分给商会成员,付了酒钱。”


太后一笑,却不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