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吱吱 作品
29. 堂上众生相
沈昀沉着脸拆信。
薄纸轻飘飘的,像是捧着一小片云彩,不知不觉就要飘走。只是两个指头将它钉在原地,慢慢地,它一点点加重,最后竟携千钧之势沉甸甸压在心头。
沈昀茫然一瞬,赵易……赵易…怎会如此?另外几人虽不相熟,却也是近来日日都会见的面孔。
他又将信翻来覆去读了一遍,这种昨日生、今日死的荒诞感久违地迅速抓住他的心脏,狠狠一捏…
沈昀撑头,几乎要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
门外隐隐有骚动声穿来。
沈七拦在萧均面前,面上嬉皮笑脸,动作却隐见强硬,他一字一句强调:
“萧兄,我看在江伯父的面子上才放你进来,你可莫要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啊!”
萧均像是进了村的悍匪,也不顾沈登白几乎要与他撕破脸皮的情态,长臂一伸将人拨到一边,面上冷肃往里闯。
沈登白踉跄几下,一张脸皮跟浸水起皮的白墙一样,笑意簌簌地往下掉,最后几乎可称是咬牙切齿的难看。
沈昀居的是主院,与其他族人相隔甚远,沈登白被推出来当个润滑剂搬的离沈昀近了些,主要是兼职世子的汝宁府生活顾问、陪玩指南、中间联络人……他对世子的事一向谨慎,没想到这萧均这呆子竟会使诈了,明里是访他,暗里直指沈昀。
眼见拦不住人,他有一种我命休矣的熟悉感终于落地。
……
唰唰几声。
不合时宜的刀光突兀亮起。
李营从一众人身后走出,正拿牙咬着一节白布,一圈圈往右臂上缠,伤口狰狞,面色也狰狞,他满脸未消的煞气扑上萧均,活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饿虎,思量着从哪里开始享用久违的大餐。
萧均顿住,直视他,两人互不肯退。
气氛一点点沉重起来。
终于,李营缓缓挑眉,语气玩味:“萧百户不忙吗?令尊在西南治土司,嚼荔枝,可曾想到自己儿子竟做了闯空门的贼?”
说来李营这趟差事还是拜萧指挥使所赐。
铁矿嘛,不开采也罢,朝堂开采也还凑合,但是万万不能落到私人手里的。就算京里的老大人斗的再忘乎所以,听了这消息都要手抖地揪掉几根胡子。
那可是铁啊,盐铁官营的铁,人不吃盐会死的很难看,人要有了铁,皇上的面色就要难看起来了。
难道你偷偷摸摸弄铁是为了多打几副铁锅造福乡亲们吗?朕的列祖列宗随便拎出一个鬼来都不信!
你什么意思?你说你没什么意思?朕看你有意思的很呐!
啧啧啧……你是狼子野心、刁民之相啊!
说!你是不是正盯着朕龙臀下这把椅子瞧呢?哼!那朕可就要灭你九族玩玩了。
萧镇抚使瞎了眼犯下失职之过,在老狐狸眼里都是半个不会喘气的死人了,谁能料到他九族个个活蹦乱跳,本人也只是区区连降三级,发配西南呢?
呜呼哀哉,皇恩浩荡啊!
只是可怜他受的伤了。
毕竟杨威简直小人到了极致。狡兔何止三窟,三百窟里藏刀子,幸好世子这儿得了地图,不然还真就差点栽在杨威手里了。
伤口血芽蠕动,李营看着闯入不速之客心里冷笑:“五年前是百户,现在还是百户,你小子还不如杨威,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无论是当官还是做人。
他眼神一厉,世子行事还是太软和了,如此狂徒,留着过年逗乐吗?
察觉到看来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甚至带点跃跃欲试。
萧均眼皮微不可查一颤,生怕这杀胚一时兴起想摘颗人头玩玩,他后退半步从怀里抖出一张纸来,简短解释:
“知府传召,宜速去之。”
李营嗤笑:“你竟沦落到……”
声音一顿,李营整肃神情兀地转身,头微低垂。
萧均心有所感,侧头看去。
春寒不怜人,雨打花憔悴,沈昀分花拂柳而来,面色从容,條而站定,朗声笑问:
“何必萧兄亲自来传,遣人相告便是,昀难道还能推辞不成?”
萧均默然。
这座府邸守的宛若铁桶、密不透风,也不知道这府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想法,难道多疑似曹公,梦里好杀人不成?
他摇头不再细思,反正他的任务是完成了,便伸手做邀约状。
沈昀垂眸上车,接过带有朱砂印记的传唤书,依靠车厢闭眼无话。
……
明镜高悬,从上倒下俯瞰世人。
新任知府,至少对沈昀来说这个知府够新,若是江霈在此必然不会使这些直白强硬的招数,更有可能的大概是耍阴招儿,偏偏还理直气壮不留一点尾巴。
萧均腰间挂着刀,此时任务完成也不见一点喜色,他朝知府抱拳后便默然退至一边。
五年前亲父尚在、丈人势大,他便是缺一点圆滑转圜的本事也自有人为他补上,而如今却是不成了。父亲被贬他不受牵连,这是幸事吗?自然是的。岳父高升他仍是百户,这是不幸吗?倒也未必。毕竟江琪还是他妻,江霈也不曾因萧家变故悔婚。
只是…萧均皱眉,又轻轻瞟了一眼沈昀,妻子报信为何不与他说?就如此不信他?
沈昀正给知府洗脑。
准确地来说,是将此事背后的危机微微放大,让这只初出茅庐胆大无比的兔子缩回洞穴。
毕竟猎人抓兔子可不是抓一只就罢手,非得掏空一个兔子窝不成。可惜沈昀不想做这个窝里遭殃的兔子。
“大人,我与赵易君子之交又相识日短,如何能得知他近日困扰?”
听了这话,高让坐立难安。
“想必大人也知道我自来汝宁便闭门不出一心苦读。偶遇赵兄也是因缘会际,兼之有互结的情分才略施援手,助他达成夙愿。”
知府点头,隐有赞赏。
你这人善啊!
大善人沈昀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指节轻敲鬓角,语调轻慢又不满:“早知区区一副拜贴便引火烧身,还不如沤烂了聊作花肥。”
宋酌皱眉,那封拜贴何其难得,就算此人惯来明哲保身,气恼这番受此牵连惹了一身骚,也不该如此轻侮大儒,反而惹了众怒。本以为此人只是高傲过甚、目下无尘,不成想…还真是个样子货?
沈昀开始闭着眼说瞎话了:“我来时九殿下千叮万嘱,交友需谨慎、三思而后行。赠我宝刀防身,也是看我在汝宁孤孤零零、无人依靠恐遭小人算计。”
他取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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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眼神困惑:“九殿下待人最是妥帖亲切不过。赵易当日还诓我是奉九殿下的令来与我结识,他若真有这等要命的仇家何不与殿下直说?”
“天底下哪里有人大的过皇家?”他轻巧地将刀鞘转过一圈,漫不经心说:“他一介商户子,能惹下多大的祸事?实在是临湖渴死,殊为不智啊!”
知府继续点头,觉得沈昀说的对极了,早有三根救命毫毛,何必死了还带累他,真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听故事一样将手柱在桌子上,最后真心实意道:“沈世子,你真是受委屈了啊!”老夫也受委屈了啊,该死的赵易,什么时候死不好,非要县试赶着投胎。
沈昀:“……”
您可真是新人不漏相啊,一漏就漏个大的,真蠢假蠢?沈昀暂且选择相信官场给人毒打的水平。
他意有所指强调:“听闻那赵易是安城赵家的分支,有女嫁与丰王,如此算来认识九殿下倒也可能是真有其事。他也不算诓我,只是不知变通啊!哪怕不愿惊扰殿下,告于我也是合宜的,我怎么忍心见他如此英年早逝呢?”
赵易:“?”
你忘了你是怎么拒绝我的吗?你忍心啊,你可忍心了!
沈昀佯作痛心,实则期待地朝上看去。
老登,觉醒吧!如此明示懂的都懂。
懂的人已经面露惊疑,不懂的人正不懂装懂。
知府面露沉思,突然恍然大悟,一双豆豆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辉,他拊掌断言:“你说的有理!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县试时盯着你看了。定是想着县试不宜打扰,想要等你考完再说。只是没想到幕后之人竟如此狠辣,动手迅速不留情面。”
沈昀:“……”
他疲惫微笑,原来你竟是官场毒打的漏网之鱼,就皇帝那种越来越阴晴不定的性子,真不知道大人您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听懂我说的话很难吗?皇家摆平不了的事自然是皇家内部的事!神仙打架翻江倒海,你一个泥点子凑什么热闹?
暗送秋波不成,就只能坦诚相见了!
沈昀摆脱做不了谜语人的不适,打算将人清走,跟他推心置腹,于是轻启薄唇:“大人…”
“大人高见,此案从此分明了!”
沈昀跟受惊的猫似的睁圆了眼,在说瞎话的赛道上,竟有人与本世子可一较高下?
他眼珠子咕噜一下滑过去。
宋酌低着头,死死攥拳,将掌心扣出了血,声音却依旧是镇定的:“此案想来正如大人所说。赵易不是傻子,若真是要命的事哪里能安下心来考试?想来是棘手的私仇,虽伤筋动骨却并不致命,欲求助世子又怕坏了交情。”
他一顿,咽下喉中哽咽,轻声给此事定性:“约莫是生意上的事,毕竟商人轻狡反复又唯利是图,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大人可将安城赵氏的主事人传唤来问,想来很快便有进展!”
一顶又圆又大的黑锅扣上,可谓是唯手熟耳。
沈昀把玩玉佩的手一顿,很想问传唤我的主意是不是也是你小子出的?
宋酌无意答他,事毕拂袖而走。
恰是时,知府自鸣得意,萧均置身事外,高让恍然大悟,济济一堂、其乐融融。
沈昀却拧眉深思,突然起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