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儿 作品

红宇琼楼39二更

甄士隐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和怆然:“……温良一家被株连,属实冤枉。因此而满门抄斩,何其惨烈?可我又岂能看着挚友曝尸荒野?

当年,林如海曾劝过我,依他之意,当花银子雇佣一远来行商,帮着收尸之后,将这行商远远的打发了便是。只要银子给足,此事便可行。

可惜,那时年轻气盛,如何肯听劝。竟是大骂林如海,与之绝交。在我眼中,林如海何等人?审时度势,只图自保一伪君子、懦夫而已。

而我则不同!挚友遭此冤屈,我不仅要为他收尸,更是要去甄家问个清楚。于是,我便在甄家的酒席上问了出来。”

四爷问说:“宴席上还有何人?”

“甄应嘉的舅父卢仁,甄应嘉的表兄卢宝昌。”

四爷皱眉:“姑苏城南,有一名唤卢宝荣的举人,与你同年。此人与卢宝昌是何关系?”

“同宗同族!皆乃甄应嘉亲生母亲的族人。”

四爷:“……”

桐桐叹气:葫芦庙失火的那一日,正是卢宝荣府里把大和尚请去的。他们家要在亡故之人忌日将至时做法事。

而后,葫芦庙便失火了。

若是甄士隐所遭遇的事端与卢宝荣无关,这可真说不过去。

甄士隐叹气:“那一日,我在宴席上提过卢宝荣,也说过卢家,我说卢家为何人人为举人,竟是全族三十余举人,出不了一个进士……”

这是讥讽卢家全凭甄应嘉的操纵,这才有了举人的身份,其实尽皆滥竽充数。

宴席上必不止这几人,甄士隐这般大放厥词,卢家焉能不恨?

“甄应嘉以我荒诞,藐视卢仁这个长辈为由,将我逐出甄家……家族竟是动议,要将我这一支除名。”甄士隐叹气,“我回家后,我父便收到本家书信,急怒之下,心疾发作,去世了。自此,我守孝在家,也是心灰意冷。再不奢望科举,也再不谈温良之冤!”

桐桐就皱眉:那为何还有抱走他女儿一事呢?

四爷也是这么问了,争吵过了,既然没有再闹,对方又何必造孽至此?

甄士隐摇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怕我坏事,杀了我并非难事,何以抱走小女?此事过去多年,除了将卢家之行当做小人之心,再不知当如何解释了。”

桐桐心说,只怕只有霍起能说清楚原因了。

四爷将甄士隐送走,反身回来:“就人口失踪案而言,能拿下卢宝荣,可其他的所谓的作弊案,处理不了。”

像是这样的考试,省里做主。考官放水,有人知道题,有人提前作了文,那篇是谁的文章,考官都心知肚明。

追查舞弊?这是痴人说梦。

就好比,谁都知道此人是走后门托关系,可一切因为人的操作,都在合法合规之内。如果靠律法,能奈何?

所以,不能牵三扯四,只能就事论事,一步步的来。

于是,四爷第二天开审此案,苏姑姑这个抱走甄英莲的人便先被提审。

这样一个女人,又是被薛家给忽悠到船上,然后一睁眼就在大牢里了,她不敢细想。

而今一被押上大堂,她也害怕:“……当年,乃是卢举人卢老爷要买姑娘,小妇人那里的姑娘在应天府是极有名气的!卢举人慕名,要挑选数女以赠友人,小妇人便带着姑娘来了姑苏……

那时年节尚未过完,又即将元宵节,那一日正要出府,去瞧瞧姑苏城里的热闹。便遇到一小厮,请我帮他一忙……”

“在哪里遇到的小厮?”

“在卢举人府侧门内……”苏姑姑说着便低了头,没再言语。

“这小厮……你们之后可有联系?”

苏姑姑点点头:“正是霍管事!”

“你们当时如何商议?”

“他说……有一人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要给这人一个教训……叫他忙自家的事便可,莫要多管闲事。小妇人当真不知他说的那人是谁,只是到了约好的地方……他带着一粉琢玉砌的小姑娘塞给我,叫我带着走……当天我便上了船,带着那孩子走了……”

说完,不住的磕头:“小妇人所说句句是真,不敢欺瞒老爷。”四爷又叫人带犯人,此次带上来的是霍起。

霍起怕人动他的妻妾子女,如何敢说假话?只有赶紧把幕后之人证死,他的妻妾子女才不怕被报复。

因此,他撂的格外干脆:“……小人原是卢宝荣卢老爷家庄子上的佃户,因我爹好赌,欠了人许多钱财,债主要拉走我娘我妹妹……

我这才被逼无奈,找到了卢家的管事,想先赊欠了佃租,还上赌债……卢家大管事便说,愿意给我家还赌债,还给我家五十亩地,只叫我办一件事,去甄举人家盯住甄举人。

小人实不知为何要盯着甄举人,但给这么许多钱财,小人便动心了。佯装被鞭打,被主家驱赶,去葫芦庙乞讨,碰上了甄老爷。他将我带回去!

甄老爷在家守孝,来往甚少。一直待了一年半,直到那年中秋前夕,忽的一位严老爷自京城回来祭扫,上门拜访了甄老爷,甄老爷留饭,不知关在书房说了些什么。甚至于将葫芦庙里投宿的一位先生怠慢了去。

不久,那位严老爷便返回京城。中秋之时,甄老爷请了葫芦庙里寄居的书生……似是姓贾。之前,严老爷拜访甄老爷,卢家大管事就曾叫了小的问过,可小的未曾留意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大管事将小的一顿训斥,小的便知道该留意什么了。那一日,甄老爷留贾先生在府中饮酒宴请,小的便留意了。他们先是作诗,读什么‘月’啊‘飞’的,后来,又提到了‘赠盘缠’,‘京城’‘春闱’,又好似说了‘大块人心’之语……

想要听清,却也难!太太身边的丫头娇杏总在院中顾盼,使得我不得近前。次日一早,小的急着去伺候,就听得甄老爷还说,醉酒误事,该写信进京,叫那位贾书生投身个官宦之家寄居……”

桐桐在堂后听着,心里叹了一声。这贾书生必定是贾雨村,贾雨村被甄士隐请去,也只是说些去京城春闱,求取功名的事罢了。

甄士隐说给京城中写信,只是为了照佛贾雨村!像是严老爷那般的官员,该是江南考出去的,有真才实学的,中了进士的。

他们在京城做官,甄士隐跟林如海都相熟,林如海也曾在京城中任职,再认识其他人,并不出奇。

只是,这听到霍起耳中,断断续续。他将听到的若是告知卢家,会如何?卢家做何想法?

卢宝荣必定以为甄士隐还不死心,要在温良的死和秋闱舞弊上大做文章,甚至有了联络京城官员的举动了。

既然这么爱管闲事,那就叫你自顾不暇,再也管不了闲事。

于是,霍起抱走了英莲,甄士隐丢失爱女。

他们甚至想着,能烧死最好,一了百了。

结果就是导致的甄士隐拖着病体带着家眷投奔岳家,而后家业败落至此,当真是自顾不暇。

霍起也是这么说的:“……大管事说甄老爷爱管闲事,不自量力,需得给他找些事来做,才能顾不得其他。可不知何故,甄老爷无甚亲眷来往,自是无事端。膝下只一女,爱若珍宝,小姐若哭闹,老爷必亲自带着逗弄……

大管事便说,将那孩子抱了去,叫他慢慢找,看他还能管甚么事?小的乃是奉命行事,将小姐抱了去,交给苏姑姑。此话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四爷便发了签牌被班头:“缉拿卢宝荣极其大管事,看管卢家一干人等,未有本官准许,不得私自会面。”

班头接了签牌,欲言又止。

四爷才要说话,外面便有人高喊着:“知府大人到——”

刘舟脚步匆匆,四爷起身去迎,刘舟拉了四爷:“金大人,借一步说话。”

四爷跟着朝一边走去,大堂之上,人人侧目,皆朝那边看去。

刘舟低声道:“郡主不记前尘往事,怕是未曾告知金大人,这卢家大有来头,乃是甄公外祖家。”

四爷问刘舟:“大人何意呢?”

“甄举人丢失爱女,虽历经坎坷,但终归一家团聚。若有空缺,在下愿意推举甄举人出仕为官。卢家之事,乃大管家心胸狭隘,与甄举人有些嫌隙,故而,背主而行,犯下此等大罪,当伏诛,以正律法。”刘舟说完,就细看对方面色,而后试探着问:“金大人以为,这般安排,如何?”

四爷笑了一下,看了刘舟一眼,低声道:“卢宝荣乃是卢氏族人!甄士隐并无纠缠之意,所谓的嫌隙皆是霍起断章取义。因而,卢宝荣所为,实乃多此一举。

刘大人该告知甄公,如卢宝荣这般高调,不知深浅,不晓进退之辈,留着实乃祸患!此案惊动数府,在坊间传的人尽皆知。宫中关注郡主,郡主又与宫中常有书信来往,此事涉及慈幼局,郡主已送书信至太后、皇后、太子妃。

若是卢宝荣之事细查,刘大人该思量思量,卢宝荣为何要派人盯着甄士隐,又为何怕甄士隐联络京城。此事,下官不问,难道京城中便无人生出此想?”

刘舟心里一紧:“……”若是这般,卢宝荣反倒是不该留了。

四爷就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甄字,于甄士隐而言是如此,于郡主而言亦是如此。甄家遭难,甄士隐与郡主皆无好处。便是卢家近宗,也必受牵连。可这些与卢宝荣何干?难道甄家出事,会牵连姻亲远宗?”

刘舟:“……”

四爷回头看班头:“手持签牌,为何不动?”

班头看向知府刘舟,刘舟微微点头,班头呼喝一声,带着两班衙役办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