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叽叽喳喳,缕缕阳光穿过窗纸洒进屋内,点点尘埃无所遁形。
沈筝顶着一头乱发从被子里钻出来,恼火地揉了揉脑袋。
昨夜的县衙着实热闹,年饭吃到最后,四桌简直像合成了一桌似的不分你我,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菜式,都能被他们拿起来换来换去。
沈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换个啥,就知道连从不饮酒的自己,最后都饮了两盏果子酒。
果子酒一点都不辣,甜丝丝的,但她知道这玩意儿也有后劲,故而特意没多喝,清清醒醒地回了房。
就是不知道为啥,今晨起来脑子还是有些疼。
沈筝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将原因归结于昨夜吹了冷风。
她还没掀被子下床,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余南姝声音轻轻,问她:“沈姐姐,您醒了吗?”
小姑娘都起了,她还没起!
沈筝赶紧拿起外袍,对外说道:“起了,可是有事?”
“隔壁县那个姐姐来了。”透过门纸,沈筝看到余南姝的小脑袋越凑越近:“还拉了好些东西来,您说她是不是又来给您送礼物了?”
“第五探微来了?”沈筝加快穿衣速度,“当不是送礼物,本官托她帮忙寻了些东西。”
余南姝“哦——”了一声,“那我在外等您,我给您带了早饭哦!”
听她话中意思,怕是都跑了裴家摊子一趟了。
沈筝收拾自己的双手愈发快了起来。
县衙前厅中,第五探微身着常服端坐在内,时不时抬头望向厅外。
终于,沈筝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内,她还未开口,便听刚迈进前厅的沈筝道:“久等了吧?”
“不久。”第五探微看着她随意挽起的头发,笑着说:“今日年三十,衙门本已封印。是下官来得太早了,扰了您休息。”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沈筝尴尬一笑,看着院中停着的三辆马车,直接问道:“可是东西找齐了?”
“找齐了。”第五探微很是笃定:“按照单子上找的,都在马车上,您可要看看?”
沈筝沉吟片刻,“稍等,本官去寻梁大人。”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自门口逆光而来,瞧梁复那模样,比沈筝还激动,上来便问:“第五主簿,可是东西齐了?”
第五探微又乖乖回答一遍。
“好啊!”梁复一拍手,一副对琉璃势在必得的模样:“咱们先看看!该磨的磨,该晒的晒!”
沈筝早已将玻璃煅烧的流程给了他,其中所需要的前置处理可不少,虽说盐铁司那边还没将炉子送过来,但他们从这会儿便可以提前准备了,免得到时候抓瞎一团乱。
三人在第一架马车前站定,车夫揭开麻布,只见车板上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层层堆叠,见那模样,便知道分量不轻。
第五探微手拿“采货单”,一一介绍道:“这架马车上装的,基本都是白砂,只有车尾那两箱,内里装的是萤石。”
她介绍过后,车夫便会上前撬开木木盖,沈筝与梁复便上去“验货”。
白砂入手较为细腻,较为光滑,且还能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一定光线。
不可否认的是,第五探微找来的这些原料,皆是按照沈筝要求,选的品质上乘之物。东西好,自是不用多验,不过一炷香时间,沈筝二人便看完了前两架马车的货。
当沈筝看向第三架马车之时,神色古怪了起来。
她托第五探微寻的原料,方才都看过了,货也齐了。这最后一架马车该不会真被余南姝说中了吧。
梁复显然跟沈筝想一块儿去了,但他这人表达方式更为直白,直接问道:“第五主簿,最后这架马车,不是咱们托您寻的东西吧?”
“梁大人好眼力。”第五探微一笑,直接道:“是下官给沈大人带的年礼,今日大年,下官自是不好意思空手上门拜访。”
瞧她这话说得,分明是沈筝托她帮忙,反倒搞得沈筝帮了她忙似的。
那架马车上也盖了布,沈筝看不出内里物件,但第五探微送的,能是什么平常物件?
收不得,真收不得。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拒绝之时,县衙大门外蓦然热闹起来,沈筝几人转头看去,一架四驾马车出现在县衙门口。
估摸着是马车上拉的物件着实太重,导致车夫拉缰都格外小心翼翼,不敢突然拉停。
“不会这么巧吧?”沈筝眨了眨眼,看向梁复。
马车上运的什么,梁复看不清。
但就冲那四匹骏马拉车的架势,他都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巧,都赶着年前来了。”
话音刚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前后迈入县衙,沈筝与梁复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欣喜之色:“还真是炉子来了。”
不待二人迎上去,方祈正便带着胖弥勒走了过来,沉声开口:“沈大人,你要的东西造好了。”
第五探微看着方祈正,又看了看沈筝,沉吟片刻后便告了辞。
今日她这礼,怕是送不出去了。
刚好,初一还能再来。
沈筝之前也想过,方祈正该用何等方式运高炉过来,今日她明白了。
高炉不是直接放在马车上的,而是炉子四周都架着大腿粗的木棍,将高炉卡在中间,如此众人便能合力将高炉扛上扛下。
但高炉最终没放在县衙,而是按照沈筝的意思,放在了印坊地界。
——印坊地方开阔,建筑又少,离县衙也不远,还有自己人看守,用来放炉子再合适不过。
高炉落地,发出“砰”一声闷响。
这时沈筝才有空端详起来这一大炉子——通体黝黑,散着独属于铁器寒意的桶状巨兽。
说是“巨兽”,其实也不尽然,对于她前世了解过的高炉来说,这简易小高炉估摸着只有大高炉的脚撑那么大。
但对此时的沈筝来说,够用就行。
外观与她给方祈正的图纸相比,当称得上一模一样,就是不知内里功能如何。
“烧一下试试?”沈筝看向方祈正。
“”方祈正沉默片刻,发出了最后的挣扎:“今日年三十。”
他能送来都不错了,还要再烧烧看?